中國國運三十年

 

1983年8月,經貿部國際聯絡局顧問丘文敏接到了一個任務,他要帶領一個考察組,前往巴基斯坦和匈牙利,了解這兩個國家是如何加入關貿總協定的。

 

中國自80年代後,國家建設重點轉向經濟,當時中國十二億人口的國家,GDP僅僅只跟北歐瑞典持平,整個70.80年代中國GDP增長得磕磕絆絆,1976年,1978年,1986年,1987年四年GDP還出現了負增長,國家還沒有摸索到良性發展的方向,當時的中國十分貧窮,農村人口基本都穿着打補丁的衣服,國家急需富強,就要學習日本韓國,建工廠,賺外匯,搞實業,去跟全世界做生意,而要跟世界做生意,就必須加入關貿總協定,否則我們的產品將會被爭收高額關稅,在國際市場毫無競爭力。

 

因為途經南斯拉夫,到9月9日考察結束時,實際上這次一共跑了三個國家,匈牙利的專家說,他們內部準備了三年,談了三年,以關稅減讓條件入了關,巴基斯坦則分享了他們入關後的好處,美國不再隨意徵收他們的反補貼稅,他們出口受到了莫大益處,而在南斯拉夫那裡,聽到了一個曲折的入關故事,南斯拉夫人說增加出口讓他們痛苦的入門費收回了價值,三個國家都提到了入關後大大有利出口的信息,中國考察團越聽越激動,覺得這是提升經濟,帶動就業,利國利民的大好方向。

中國國運30年回顧

 

1984年10月,中國專門邀請了匈牙利政府經濟組織特別代表尼爾格斯訪華,給中國入關講課,我們虛心地請教各種入關細則,尼爾格斯提出了四條建議,包括經濟體制改革、內部協調工作、經濟體制透明透、以及價格體制改革。

 

尼爾格斯目光如炬,直指中國經濟核心要害,這些問題,中國人每跨過一步,都要付出如從身上撕裂腐肉般的疼痛感。

 

我們沒有想到的是,中國入關的道路這麼艱難而曲折,跟南斯拉夫人小兒科般涕淚催下的委屈相比,我們如同經歷了一次無間煉獄。

 

那年是1984年,中國全年GDP僅2599億美元,美國是40400億美元。

 

兩個國家的差距,直如天地一般。

 

 

1984年,許多將來對中國有着巨大影響的人士還處於冬眠之中,將來的殲20的總設計師楊偉才21歲,他還是西北工業大學空氣動力學與飛行力學專業研究生,將來的國產航母副總工程師孫光魁25歲,從哈工大畢業沒多久,去了一家研究所,專門研究軍艦.未來主持建設FAST大鍋的南仁東33歲,在中科院研究生院讀完碩士後1終於離開讓他鬱郁不得志的吉林通化無線電廠, 在中科院北京天文台上班,正在為北京戶口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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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仁東年輕時

 

看起來即將要在平凡中度過一生的各路英傑,並不知曉自己將要成為中國各路學科開天闢地的人物,丘文敏的考察團看到了一個舞台,但這個舞台的搭建,還需要很多年。

 

而1984年時,只有初中畢業的劉志軍春風得意,他1972年19歲時還只是武昌段的一名養路工人,在領導前來視察時結識了 武漢鐵路分局的黃局;因為寫得一手好字受到賞識(有一門特長是多麼重要), 在黃局的撮合下,他娶了黃局的侄女,隨後到長沙進修學習,進修後擔任了段上的團委書記,一路上升,直至接替了黃局的分局局長職務, 1984這年,他剛好當上局長。

 

1984年,另一位重要人物邵淳已經40歲了,他畢業於中央財經金融學院,平時喜歡繪畫和艦模(注意這個愛好), 1968年被分配到河北衡水故城縣耕田種地,兩年後,因為被發現「畫畫畫得不錯」, 安排進了縣文化館,搞了十年版畫。一直到1980年,中國農業銀行成立,河北省到處找金融人才,那時候大學生鳳毛麟角。邵淳立刻被安排進了農業銀行,歷任過辦公室秘書和張家口副行長,1984年,他被調到工商銀行總行,很快升到副主任,眼看着成為一名生活無憂的中年人—他並不知道,烏克蘭有一艘叫瓦良格的廢棄航母,正銹跡斑斑地躺在尼古拉耶夫船廠,等待着自己的招呼。

這位會畫畫的金融人士怎麼也想像不到,自己最大的歷史功績,居然是要打開中國航母的大門。

 

 

歷史的車輪在滾滾前進,丘文敏並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於上面的人會有什麼脈絡與聯繫,他低着頭,帶着隊伍繼續前行。

 

1985年9月30日至10月2日,丘文敏率團列席了關貿總協定特別約國大會在瑞士日內瓦的會議,中方第一-次向美國、加拿大、日本和歐共體代表團就中國復關問題進行了非正式磋商,並提出了中國的三項原則:

 

一、中國是復關,不是重新加入。

 

二、中國將準備承擔關貿總協定的關稅減讓, 並準備與締約國進行實質性談判。

 

三、中國以發展中國家身份參加關貿總協定(發展中國家被征關稅更低)。

 

日方代表池田裕二,歐共體代表陳文定都基本認同了中國的意願,但美方代表史密斯說話綿里藏針,他說,你們想復關可以理解,但這事我們做不了主,還得由內閣一級作出決定,我們對中國的外貿制度還不熟,得研究研究,最重要的是,你們是一個非市場經濟國家,這個特殊的經濟身份不合適復關。

 

中國要求」復關」,而不是重新加入關貿總協定,是因為 「恢復」意味着繼承創始國的地位,美國要給予中國無條件最惠國待遇,但根據美國《1974年貿易法》, 不能給予中國無條件最惠國待遇,這一問題後來成為中美談判的焦點之一。

 

1985年11月,中國再度邀請匈牙利專家,原外貿部關稅司司長涅爾蓋斯再度到中國講課,分享他關於入關的豐富經驗,如何避免向波蘭和羅馬尼亞那樣承擔硬性比例的出口任務,丘文敏和唐玉峰負責接待與會談—這是丘文敏的名字最後一次出現在關於加入世貿經歷的各個回記錄里,丘文敏先生將加入關貿總協定的工作交給了沈覺人、張勁夫等,從此在茫茫歷史資料里消失了。

 

1986年6月,經貿部部長助理沈覺人借聯合國理事會開會的機會,同關貿總幹事鄧克爾、美國大使、歐共體大使進行會談,希望復關,大家都表示了同意, 7月10日,在準備了三年之後,中國大使錢嘉東向總幹事鄧克爾正式遞交了恢復關貿總協定締約國地位的申請。

 

中國非常非常重視復關事宜,8月5日成立了「國務院關稅和貿易總協定部際協調小組」,國務委員張勁夫任組長,經貿部部長鄭拓彬,外交部副部長錢其琛,海關總署署長戴傑任副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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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關貿總協定第68期貿易政策高級研修班全體合影

 

後面,田紀雲、李嵐清、吳儀都曾經接過協調、談判小組組長的接力棒,為了中國經濟的騰飛而奔跑。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跑,就是漫長的13年。

 

9月開始,中國開始恢復締約國地位談判和烏拉圭回合談判)烏拉圭回合談判的由來太複雜,本文不細說),在談判之前,首先要對中國進行經濟制度審議,就是審議中國還是不是一個市場經濟國家,如果不是,就不能參加關貿總協定。

 

大社團辦事特別緩慢,關貿總協定對中國的貿易制度審議慢悠悠拖到了1988年2月才正式開始,起初非常順利,但到了1989年春夏之交,北京發生了政治風波,審議陷入了僵局。

 

當時中國的經濟也陷入了困難,中國全年GDP在1985年第一次進入3000-4000億美元區間,到1991年,足足停頓了7年沒有走出這個區間(這是中國經濟最後一次高低徘徊),中國急需給經濟環境鬆綁。

 

面對如此危急的政經局面, 88歲的鄧小平同志啟動了南巡。

 

鄧小平同志從1992年1月18日到到2月21日,視察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發表了一系列重要談話,給經濟環境鬆綁。

 

到了深圳,他說:「1984年我來過廣東。當時,農村改革搞了幾年,城市改革剛開始,經濟特區才起步。八年過去了,這次來看,深圳、珠海特區和其他-些地方,發展得這麼快,我沒有想到。看了以後,信心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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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同志南巡

 

從2月20日鄧小平離滬回京到3月6日,《深圳特區報》大膽發表了8篇詳細報道鄧小平南行的系列文章。

 

那年是1992年,中國全年GDP總額4269億美元,美國65400億美元。

 

距離還是天差地遠,但中國終於走出徘徊了7年的3000-4000億美元區間的泥潭。

 

 

1992年的邵淳還在華能集團,明年他才去華夏證券,等着香港人徐增平來套路他買航母還需要幾年。

 

楊偉已經是航空工業成都所九室副主任,那時候中國用手電筒,暖水瓶,以及一萬件狗皮大衣從剛解體的蘇聯,後來的俄羅斯那裡換來了24架蘇-27 ,中國終於擁有了第三代戰機—17條狗才能做成一件狗皮大衣,而且要下過雪以後的狗皮才行,為此,河南、山東、安徽三省的汪星人那兩年幾乎被打絕,用生命換來了這些飛機—這年被稱為中國空軍崛起元年,楊主任你別著急,再等等,殲10的圖紙都還沒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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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驄與楊偉;宋文驄主要負責殲10設計,楊偉負責殲20設計

 

孫光勝還在所里埋頭研究軍艦,南仁東已經晉陞到中科院北京天文台研究員,還是博士生導師,明年他才在東京的國際無線電科學聯盟大會上受到刺激,想要造一個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的瘋狂計劃,這時候,他還是一名安靜的美男子。

 

劉志軍還是笑得最開心的那個,他的第一任岳父姓孔,依舊擁有強大能量,仕途一番風順,這時他已經是湖北省國防工辦黨組書記,正廳級。

 

再等等吧,各位,先過來洗把臉,冷靜一下,你們大展宏圖的平台還在搭建當中,就快完工了。 

 

 

1992年後的復關談判一直比較順利,大家都感覺,平台很快就會搭完,由於關貿總協定將於1995年改名為WTO ,中國想趕在1994年年底全部談完。

 

這時節,談判小組話事人都從佟志廣換到了谷永江,中國這一次信心滿滿,谷永江火力全開,在農業政策、物價問題、匯率並軌等問題上超速完成要求,並於第15次會議時,提交了關稅減讓表。

 

1994年下半年復關市場准入談判開始,談判從9月談到12月,龍永圖率團與14個締約方進行雙邊會談,中國對2522項產品的關稅做出重大讓步, 關稅出價由43.7%降到17% ,大部分國家都同意了,唯獨美國要價太高,一直沒有談妥,為了趕在1995年之前談完,龍永圖的團隊從12月15日開展了連續5天3夜的磋商,在外貿制度、國營貿易、外匯管制、價格控制、進出品稅費、農業及取消對華出口限制上都達成了一致,但在發展中國家地位、國際收支措施、一般保障條款都問題上分歧過大。

 

到了12月20日下午,由於美方要求的胃口實在太大,以致談判還是沒有結果,已經算是正式宣布中國再次談判失敗,也失去了成為WTO創始成員的機會。

 

中方代表團從日內瓦回到國內時,吳儀和楊昌基還是到現場接機歡迎,但大家都明白,付出無數艱辛,歷時8年的中國復關談判,再次陷入了停頓。

 

中國加入世貿最大的核心阻力( 現在要叫世貿了) ,一直是無法和美國談妥。

 

一直到克林頓的第二任任期,中美之間的談判才終於出現了曙光。

 

相對過去的美國政府,克林頓更加務實,更需要中國的市場,雖然談得慢,但態度比前幾任要積極許多。

 

加入世貿對中國經濟很重要。2001年中國剛加入世貿對美國順差是812億美元, 2008年就漲到了2790億美元,2015年飆到3558億美元,就是到了特朗普的2018年,中國對美順美還有3233億美元。

 

1999年4月朱鎔基訪美前,兩邊密集磋商,談判推進很快,正式訪美當天晚上朱鎔基一到華盛頓,克林頓立即去見他,並說我們都答應了,就是現在國會有可能投票反對,不如再等等,朱鎔基說中國已經就入世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不可能再讓步了,希望早點解決,雙方基本看法一致,漫長的中美談判(我是不是又使用了漫長這個詞? )眼看要收工了,5月,美國導彈炸了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

 

入世談判再一次中斷了。

 

 

雖然還沒有進入世貿,中國的錢袋子還沒有打開,上文提到的部分英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邵淳第一個按捺不住,不過,他是扎紮實實給忽悠的。

 

高高大大山東籍香港商人, 20世紀第一忽悠徐增平先生整了整領帶,登上了舞台。

 

1998年7月,華夏證券公司資產管理部總經理吳宇對邵淳說:「有個香港老闆想見你。」怕他沒興趣,又補充說,「說是有個很好的項目。」好項目總是有吸引力的,邵淳應約來到釣魚台大酒店,見到了香港創律公司董事局主席徐增平。

 

徐增平西裝革履,彬彬有禮,一看就是個好人,寒暄過後,徐增平切入主題。他說他到烏克蘭買下了一艘報廢的航母」瓦良格」號。

 

邵淳打小喜歡艦模,1993年,他就在《艦船雜誌》上看到過關於瓦良格號的報道, 1998年5月,印尼發生過嚴重的排華事件,但中國沒有航母震懾印尼暴徒,才兩個月,就碰巧有人來跟他說瓦良格號,邵淳聽到這四個字,不由得心頭一動。

 

徐增平說: 他花了2000萬美元買下了瓦良格號,但手頭錢花完了,還缺2000萬人民幣,大哥要不要看在民族利益的份上,幫幫忙?

 

邵淳已經聞到了一股被坑的氣息。

 

徐增平誠懇地說:要不我把公司股份給你吧,你佔51% ,我佔49% ,你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

 

邵淳這時候已經被套牢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想想那份真實的招標文件,一咬牙 ,又通過那家科技公司,投了6000萬。

 

6000萬打過去後,航母一點影子都沒見到。

 

邵淳急了,又去找徐增平,徐增平說:還要拖帶費、停泊費、過海峽費、物資供應費,以及我前期在烏克蘭疏通關係所花的費用等等。

 

邵淳恨不得掐死他:你到底要多少錢?

 

徐增平說:6000萬美金就夠了。

 

54歲的邵淳先生是很冷靜的,他並沒有當場掐死這個人。

 

1998年國慶,中美的入世談判還在順利階段,邵淳去了徐增平香港公司總部,發現這裡擺滿了瓷器和工藝品,一點公司的樣子都沒有,邵淳覺得不對勁,要求看買航母的紅頭文件,徐增平說沒有,邵淳說那我怎麼相信你,徐增平想了一想說:我帶你見個領導,見了他你就信了。

 

10月21日,徐增平帶邵淳在北京東城一家飯店,見到了海軍副司令員賀鵬飛。

 

賀鵬飛是賀龍元帥的兒子,他一直想搞定一艘航母回國,從1992年開始,軍方就開始留意瓦良格號,賀鵬飛曾幾次親自登船考察,但是中國對外一直宣稱「絕不稱霸」,因此購買航母的計劃被否決了,他想了個辦法,安排「有關人士」去找「有錢的香港大老闆」,讓香港商人出面,將瓦良格號先買下來,後面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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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人士」 沒有找到「有錢的香港大老闆」, 結果找到了。沒有錢的香港小老闆」徐增平。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徐增平身陷其中,手裡頭沒什麼錢了。

 

徐增平是「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他欣然接受了任務,憑三寸不爛之舌先去忽悠海南人民銀行行長馬蔚華,這個銀行當年窮得掉渣,馬蔚華命大,沒湊齊錢,徐增平才想辦法,又把有錢的邵淳給忽悠上了岸。

 

在北京東城的飯店裡,賀鵬飛動情地說: “這次是中華民族唯一的機會。因為以前不會有人賣給我們,以後也不會有。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錯過,我連自己都不會原諒。」

 

邵淳被深深地感動了,他決定繼續籌錢, 一定要買下這艘航母。

 

邵淳最後想辦法湊齊了2800萬美金交給了徐增平,按合同,原定是10月31日是最後付款日期,到了11月初荷蘭拖船公司都過去了,航母還沒動,一個多月後還是不動,徐增平支支吾吾,說烏克蘭還要這個費用那個費用,邵淳覺得不對勁了;派人去烏克蘭那邊一查,徐增平只付了1000萬美金給烏克蘭,自己吞了1800萬美元拿去還債,並在香港買了豪宅」港版凡爾賽宮」。

 

徐增平連買航母的錢都敢貪掉三分之二,確實是到了膽大包天的地步。

 

老實人邵淳終於發火了,一腳踢開了徐增平,自己直接對接瓦良格的買賣。

 

邵淳必須再找到一個人把瓦良格號拖回來,而且不能拖去澳門,因為澳門港口水深僅6米,瓦良格號吃水10米,只能拖到大陸沿海城市,這就必須辦好入關手續,而華夏證券不方便處理這些事宜,最好找一一個有軍方背景的公司。

 

邵淳通過孫志強介紹,找到了北京東方匯中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高增廈,東方匯中當時正好需要華夏證券的幫助,高增廈考慮很久,還是決定干這一票,邵淳便收購了香港達程有限公司,由該公司總經理張勇在香港辦理」瓦良格」項目的有關業務。

 

1999年4月初黑海造船廠給澳門創律公司發來傳真要求在4月30日付清購船尾款800萬美元、滯納金和滯港費500萬美元,共計1300萬美元,否則視為澳門創律公司放棄購買權。徐增平哪裡還有錢付款,邵淳與吳宇迫使徐增平出讓股權,徐增平在走投無路的情兄下,在49%的基礎上,再出讓31%股權。

 

可憐邵淳先生,本來只是想炒股,結果活活炒成了股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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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4月29日,華夏證券公司與徐增平在澳門大律師樓辦理了轉股手續。至此,華夏證券公司共持有澳門創律公司80%股權,隨後向烏方付清了購船餘款、滯納金和滯港費。不久,華夏證券公司依據澳門法律,剝奪了徐增平在澳門創律公司的領導權。

 

接着,邵淳和高增夏委派北京東方匯中總經理戴岳和香港達程公司張勇代表澳門創律公司多次前往烏克蘭,處理「瓦良格」有關事宜。1999年10月24日,澳門創律公司與黑海造船廠簽訂了瓦良格號航母正式買賣合同,造船廠向澳門創律公司移交了船主證、造船證等10餘份法律文件,終於完成了「瓦良格」的過戶手續。東方匯中公司正式接手「瓦良格」項目之後,只用了6個多月的時間就把過戶手續辦完了。

 

就在這年11月,華夏證券公司內部有人舉報邵淳」違規操作購買航母」。上級領導認為:一個證券公司,買什麼航空母艦?肯定為了10%的好處費!並在舉報材料上嚴肅批示:膽大妄為,嚴肅查處,以正國法,以儆效尤。

 

邵淳為此丟了官職,險些性命不保。

 

那是公元1999年11月,當月15日,中國同美國的入世談判,終於談成功了。

 

1999年,中國GDP全年1.09萬億美元,美國9.66萬億美元,中國即將發力。

 

 

歷史看了一眼還在為瓦良格號苦苦奮鬥的邵淳,扭過頭來,回到了中美入世的談判桌前。1999年8月18日,在經歷了大使館被炸的風波後。

 

8月27日,克林頓致信希望恢復談判。中國明確要求美國在給予中國永久正常貿易關係、放棄一般保障措施條款、放寬對華高技術產品出口管制等重大問題上滿足中方要求。

 

從9月12日開始,中方代表石廣生與美方代表巴舍夫斯基重新在奧克蘭開始會談,11月9日,巴舍夫斯基率團抵達北京,開始了為期6天,關於中美入世的最後一 輪談判。

 

我一直覺得,這可能不是最困難,但卻是建國後最關鍵的一次談判。

 

談到11月14日,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美方奕然中斷磋商離開會場。

 

美方要求按4月8日的清單來定合約,中方說4月8日的我們不認,巴舍夫斯基很是生氣,他說北京時間下午6半30分,克林頓總統就要去歐洲了, 要在去歐洲前簽署協議,讓克林頓總統對外正式宣布,中方說問題沒有核對清楚,要再談談,巴舍夫斯基突然帶團離開了現場,堂堂一個美國談判團,居然像小孩子生氣般不跟中國打什麼招呼,就消失在北京城裡,中方一直聯絡不上巴舍夫斯基一行人,只好在當天晚上找到美駐華使館,指出這樣不辭而別是錯誤的(小孩子過家家么? )。

 

14號晚上,巴舍夫斯基氣鼓鼓着又回來了,龍永圖與卡希迪開始會談,雙方技術級談判人員繼續對關稅減讓表和服務貿易減讓表進行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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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舍夫斯基

 

15號清晨,巴舍夫斯基還在表達失望和憤怒,稱自己沒有耐心了–」我們連達成協議的願望也快沒了」,並列出了一個問題清單,希望石廣生馬上答覆。

 

由於中間涉及到了一些關鍵性問題,巴舍夫斯基又有點情緒失控的樣子,上午,國務院總理朱鎔基、副總理錢其琛和國院委員吳儀親自與巴舍夫斯基、斯帕林等美國代表團主要成員進行會談,解決了談判中最重要的一些問題,包括保險和電信的管理控制權、音像的控股和出版、反傾銷條款、保留化肥國營貿易等難點問題。

 

高層親自談完後,巴舍夫斯基終於不鬧了,雙方技術人員對貨物貿易減讓表、服務貿易減讓表和議定書進行了最後的核對,下午3點30分,石廣生和巴舍夫斯基共同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與美國市場准入協議》。

 

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最困難的一一個台階,終於跨過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中國面對困難依舊孜孜不倦地奮進,如果不是因為一代又一代談判團隊的努力,我們不可能在1999年戰勝諸多困難,終於搞定同美國的入世談判。

 

半年後, 2000年5月19日下午,中歐談判完畢,石廣生與拉米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歐盟關於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協議》。

 

2001年,中國正式加入世貿。

 

加入世貿後,中國經濟融入到了全世界,勤奮的中國人每年從東部沿海向全世界生產銷售貨物,為中國年均GDP貢獻了3%的增長率,中國經濟再也沒有回到1985-1991年徘徊不前的狀態。

 

中國經濟深深地踩下了油門,開始一路狂飆突進。

 

 

打開了錢袋子。各路英傑終於得到了發揮的平台。

 

2001年後,隨着中國經濟飛速發展,中國各路被壓抑許久的國家建設,如火山般噴涌而出。

 

瓦良格號回國之路並不順利,為了通過土耳其博斯普魯斯海峽,同土耳其人談判了一年半,土耳其人先是要10億美元保障金(比徐增平還狠) , 後來中國拉來希臘作保,才省下這筆錢,最後同土耳其簽定了旅遊協議,在埃及時,由於埃爾不願開放蘇伊士運河,最後繞了半個地球,原定60天的路程,走了627天,終於回到了中國。

 

孫光勝終於可以上場了。

 

據孫光勝回憶,瓦良格號回來後,當時設計師團隊是進去了的。我進去的時候,那裏面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都有,啤酒瓶、罐頭瓶…. 裡邊全部破壞掉,看着就是一一個非常非常破的船殼子,但幸好主機還在。

 

陪同瓦良格到達中國的還有三位烏克蘭專家,這三人參與了建造這艘船,帶來了大量圖紙,這些圖紙異常寶貴,是蘇聯專家26年製造航母的經驗和心血,使中國製造航母技術突飛猛進20年,直接跳過了摸索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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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富

 

但據中國航母總設計師朱英富回憶,中國申請聯繫設計師給予幫助,或者請外援都失敗了,最後只得採用逆向測繪仿製方法來重建航母。

 

2004年,中央決定續建航母,孫光勝所在的設計所一片歡騰,在犧牲了15名同事,花費了8年時間之後,瓦良格號更名遼寧號,於2012年9月交付使用,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累積,中國很快就有了自主生產航母的能力, 2017年4月,在朱英富,孫光勝等: 代人的努力萬中國第一艘自主航母下水。

 

航母研製是中國艦船史上的偉大豐碑!

 

這時候的南仁東,還在到處找建射電望遠鏡的地址。

 

從1994年開始,南仁東帶着300多幅衛星遙感圖,幾乎踏遍了西南山區所有窪地,從窪地的地形地貌、工程地質、水文地質等多方面進行考量。花了十一年的時間尋找,最終,南仁東選擇了貴州省平塘縣金科村大窩凼的喀斯特窪坑地。這個窪地剛好能盛起縱橫百米的FAST巨型反射面。這附近,半徑5公里之內沒有一個鄉鎮,距平塘縣城約85公里,距羅甸縣城約45公里,適合FAST需要的無線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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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仁東的FAST建設圖

 

經過南仁東的不懈努力, 2001年, FAST預研究作為中科院首批「創新工程重大項目」立項。2011年3月, FAST工程正式動工建設,到2016年9月25日FAST建成啟用,歷時五年。

 

FAST可以讓中國人觀測脈衝星、中性氫、黑洞等等這些宇宙形成時期的信息,可以觀測到來自1351光年之外的脈衝星信號,理論上可以接收到137億光年外的電磁信號,安還將在例如宇宙大尺度物理學(嗯?大尺度?)、物質深層次結構和規律等方向提供發現和突破的機遇,也將在日地環境研究、國防建設和國家安全等方面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

 

FAST將在未來20 – 30年保持世界一流設備的地位,並將吸引國內外-流人才和前沿科研課題,成為國際天文學術交流中心。

 

中國空軍在2004年裝備了殲10。

 

殲10是中國18年的心血,比起當年要靠殺盡三省汪星人換蘇聯飛機,殲10的出現是中國空軍劃時代的標誌。

 

殲10的主設計師是宋文驄,副手是楊偉。宋文驄於中國空軍發展居功至偉,曾從事殲8,殲7C、殲10的研製, 1985年,才22歲研究生剛畢業的楊偉年輕氣盛,直接衝進宋文驄辦公室要求做他助手,被宋文驄趕回去在研究所里先從基礎抓起,但宋文驄深愛其才,並將所知所學傾襄相授,一直當成接班人在培養,在2016年宋文驄病逝後,楊偉接過了宋文騁的遺志,成為殲20的主設計師。

 

2017年殲20的出現,使中國成為美中俄三家唯一能獨立研發五代機的國家,是中國空軍真正逐步強盛的開端。

 

只有劉志軍笑不出來了。

 

2003年,中國入世後兩年,劉志軍成為鐵道部部長,人生的高光時刻來臨。

 

2004年,中國引進第一批時速250公里的動車組之前 ,劉志軍在談判中造成假像,使供應商相信自已手裡將掌握全世界一半的鐵路建設資金。

 

為了取得更多的訂單,日本人、法國人、德國人和加拿大人競標時互相傷害,互相告知劉志軍對方的缺點,價格越降越低。最後,只有西門子沒有與中方達成共識,於是日法加三國各得一部分訂單,德國人沒有分到任何訂單,西門子代表回國後就遭到了解僱。

 

三年後鐵道部招標購買時速350公里的真正高速列車,吃過虧的西門子上來就報出比三年前的250公里列車還便宜的價格,還承諾以8000萬歐元的價格出售全車製造技術,這樣劉志軍就可以向媒體宣布「擁有自主知識產權」了。劉志軍還按西門子出的價格買了川崎的車,也買了全套製造技術。

 

中國慢慢獲得了高鐵的核心技術,劉志軍麾下的南車、北車等龍頭企業將世界各家高鐵強國的技術盡數吸收、熔為一爐,以數年之功,就趕超了他們四五十年的發展歷史。

 

可以說,劉志軍發揮出的高超談判技巧,為中國鐵路在競標中獲得了極大的利益。

 

中國國運30年回顧

2008年經濟危機爆發,中國政府提出了4萬億救市計劃,劉志軍得到了1.5萬億額外支持。於是從2009年開始,鐵路投資超過了7000億元,超過了劉志軍上台前十五年的總和。劉志軍更加拚命,在8年里一共瘋狂修建了1.8萬公里鐵路,其中客專7000公里。

 

劉志軍是獨裁者、工作狂、還充滿江湖氣,他執掌鐵路王國後,北京復興路10號的鐵道部大樓里經常會出現夜半依然燈火通明的加班場景,據他身邊的人回憶,劉志軍常工作到凌晨四點,就是在他即將落馬前,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但居然不着急安排「後事」,而是走遍大江南北驗收鐵路工程。2011年1月27日 ,劉志軍出現在京滬高鐵濟南西站工地,此後的半個月時間,這位被稱為「中國高鐵之父」的鐵道部長一刻不停,長時間、長距離連續乘坐了滬杭高鐵、長吉城際高鐵、包西鐵路等等他任上開通或上馬的鐵路線,行程7000餘公里。

 

此時劉志軍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事業生涯時日無多,要在走之前再檢閱一遍自己任上的所有成果。

 

2011年2月,劉志軍因貪污受賄等原因被雙規。

 

 

加入世貿後,中國經濟的騰飛之勢快得不可理喻,正是因為有了大量財富的增長,才會有一代代人才前赴後繼為中國各路建沒發光發熱。

 

到2018年,中國全年GDP已經達到13萬億美元,美國為20.5萬億美元,中國體量是美國的63.4%。

 

上次這樣苦苦追趕美國的是日本,不過當1985年日本GDP體量達到美國32.7%時,美國就開始殂擊日本,和日本簽訂了《廣場協議》,日本隨後幾年GDP高漲跟日元升值有關係,已經不是實際GDP增長數據了,在美國的成功殂擊下,日本「失去了20年」( 其實已經快30年了),日本社會現在的宅文化,斷舍離文化,都是建立在社會經濟發展停帶不前的基本面上的。

 

2001年小布殊總統上台後,就已經開始動手圍堵中國,通過外交施壓、國內立法,阻止以色列對華軍售並轉讓新技術,干涉烏克蘭對華軍售,反對歐盟解除對華武器禁運,維持台海軍力平衡。911事件爆發,美國全力到中東打反恐戰爭,給了中國十年黃金髮展期,中國一口氣辦完了奧運, GDP跑進4.6萬億美元。

 

2008年,中國已經在談」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開始看到了重回世界第一的希望,美國當年爆發了次貸危機,次貸危機使美國遭到了重創,在危機面前,美聯儲通過不斷降息向世界轉嫁了危機,光2008年一年,美聯儲就從年初1月的3.5%利率,一口儲通過不斷降息向世界轉嫁了危機,光2008年一年,美聯儲就從年初1月的3.5%利率,一口氣降到年尾10月的1% ,中國因此也受到了波折。可是當時美國正處在金融危機之中,眼巴巴等着中國救濟,中國拿出大基建精神,拉動世界經濟,拯救了世界。

 

在這之後,拉動經濟發展的三駕馬車裡,投資,消費,出口所佔的比例出現巨大變化,中國再也不是外貿出口佔大頭,被人一圍就死的經濟盤,現在內需已經成為最大的經濟增長點。

 

但到了2018年特朗普出面發動攻擊時,中國的發展勢頭其實已經摁不下去了,中國與日本不同,我們是獨立主權國家(這句話我講過很多很多遍了,獨立主權真的很重要),美國不能逼着我們簽定《廣場協議》,逼着我們人民幣升值打擊出口,只能硬碰硬打貿易戰,但美國已經錯過了扼制中國的黃金時期,中國在一批優秀英傑的帶領下,開始有了殲20,有了航母,有了佔世界三分之二里程的高鐵,中國人不像南美人那樣耽於安樂,時時刻刻活在危機感中,中國今天不夠強大,但其實根本無法扼制了。

 

1983年,丘文敏帶團出發匈牙利,學習加入關貿總協定的經驗。

 

如果他今天尚在人世,還能讀到這篇文章,如果他還能回頭看看,能望見的,一定是中國30多年磅礴恢宏的大國運,以及中國人民努力勤勉、昂揚向上的奮鬥精神。

 

最後,讓我們再回頭看一看,前面那些人故事的尾章:

 

邵淳已恢復其原有職務按原職務辦理退休,補發19年原職務工資

 

徐增平還呆在香港,不過已經不允許被登上遼寧艦

 

賀鵬飛於2001年因病逝

 

南仁東於2017年去世

 

楊偉現為中科院院士,任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副總經理

 

朱英富、孫光勝還在為下一批航母而努力

 

劉志軍2013年被判死緩,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

 

歷史如同長河,滾滾向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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