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危機下各企業實地調查報告

老唐1995年夏,初中畢業考試後的第二天,就從湖南永州奔赴到東莞大朗。

 1995年從永州到東莞要先去衡陽坐火車,那年頭火車開得慢吞吞的,需要十幾個小時才到廣州,而且人多車少,綠皮車廂里密密麻麻擠滿了人,有人站在廁所里,有人睡在行李架上,空氣里全是汗水摻合著體味,後上火車的人根本擠不上去,為了能上車,每次檢完票所有人都是拎着行李狂奔,上車時火車站站台總是一片百米衝刺的腳步聲、呼兒喚女聲、行李掉在地上踢里哐啷聲。

 老唐說他現在還有這種習慣,坐高鐵明明都有座位了,一檢完票拔腿就跑。

 他第一次到廣州火車站後,找不到去東莞的大巴,身上也沒什麼錢,然後靠着兩條腿,走了100多公里,生生走到了東莞大朗。

 他姐當時在大朗工廠里打工,聽到弟弟初中即將畢業,寫信勸他「書讀完了早點工作,好減輕家裡負擔」,他一收到這封信,連畢業分數都沒等,直接來奔投姐姐,那時候東莞到處是治安隊在街頭抓外地人,但凡沒有廠牌的都要被關進樟木頭的拘留所,要麼花三百塊來贖人,要麼被送去修幾個月鐵路再給你一張火車票遣送回家,老唐沒有錢住旅館,在外面又害怕被治安隊抓走,便趁着工廠保安不注意,溜進工廠,托姐姐關係住進男工宿舍。

 老唐回憶說,那時候大家都窮極了,從食堂里打來的飯菜,三個大男人分着吃,大朗那時候有很多香港人,喜歡吃燒鵝,但是只吃皮,不吃肉,飯店裡經常剩好些鵝肉,一大盤鵝肉只要兩塊錢,他們嘴饞時,就湊兩塊錢,去買別人不要的鵝肉吃。

 那年夏天,老唐進了港資南洋公司,在大朗一呆就是25年。

 2020年5月初,我在澎湃新聞的視頻里看到大朗失業工人的情況,裏面的工人面對採訪時愁容滿面,說因為疫情,已經好久沒工作了,現在只能買一瓶礦泉水,中午吃一個饅頭,晚上吃一個饅頭,在街上等活干。當時我看到視頻頗震驚,畢竟大朗離自己不遠,便想去現場實地調研,了解產業工人的失業率情況和生存情況。

 便託人認識了老唐。

 老唐這時候已經從大朗的產業工人,升級到廠長,又自己創業,成了大朗一家毛織廠的老闆,他手底下去年還有80名工人,今年因為疫情,現在只剩50人。

 我見到老唐時是當天中午,烈日高照,大朗工業園裡有游散的摩的在街頭攬客,路邊儘是些毛織相關的門面,招牌字個個又生猛又粗野,各個門面間夾雜着一些裝修破爛的沙縣小吃、蘭州拉麵,水泥馬路鋪了薄薄一層灰,汽車駛過時,灰塵向兩側升起。

 老唐的辦公室和工廠就在這工業區路邊同一棟樓里,電梯已經十分陳舊,看起來有些年月。

 正式開始採訪後,我開門見山先問大朗現在毛織同行因為疫情受到多大的影響,有多少產業工人失業,老唐直言說現在50%的工人被影響到了,要麼失業,要麼手頭沒什麼活干,受影響的主要是外貿單,大朗現在60%的產品內銷,40%的產品外銷,疫情剛開始影響內銷,3月份開始外國爆發疫情,又影響外銷,一些工廠沒有訂單,只好給工人放假,他知道的萬江皮具產業,現在工人都放假了。

 這種情況從2月份開工一直持續到現在,大朗毛織工人們確實很困難,但老唐因為做的是內貿為主,所以還活得不錯。

 我提出可不可以參觀老唐的工廠,他十分爽快,帶我們下樓去車間轉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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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唐的毛織車間

 我們在工廠里轉了一圈,發現大多數工人年紀都是四十歲往上,皮膚黝黑,看起來似乎讀書不多,我問老唐為什麼沒有年輕人,老唐說這個行業工人平均在4-5千塊錢一個月,工作辛苦時間又長,沒什麼技術含量,也沒有往上爬的空間,年輕人都不願意干。就是在他這上班的工人,也都是雲南、貴州、廣西省偏遠地區的老工人,都是初中學歷,一個高中畢業的都有了,現在連湖南湖北的老工人都不來他們這上班了。

 我說那十年以後,這批工人都老了,干不動了,是不是這個產業就斷代了,老唐愣了一下,說太久以後的事,他現在不着急。

 老唐的工廠里除了工人,還有一部分工作全是機器在做,老唐說現在機器能代替工人的都已經在代替,有些縫盤的工作是無法代替的,這些都是老工人在做,就是這份工作費眼睛,現在的工人也最多只能做十年了。

 老唐又說起大朗產業的變遷,最早在大朗從事毛織行業利潤空間高,生意都被香港人和大朗本地人壟斷,做着做着人工成本、固定成本什麼的都慢慢漲上來了,本地人和香港人都嫌太辛苦掙得又少,慢慢地都不做了,香港人撤走,本地人則出租廠房過輕鬆日子,他們這些外省來的創業狗辛辛苦苦接過了80%的毛織生意,做第二代毛織廠老闆,但是因為人工越來越高,現在毛織生意正在轉向柬埔寨、越南、緬甸,那邊的工人只要100多美元一個月,大朗現在要800美元左右,做低價貨現在沒有競爭優勢,所以產業萎縮了不少,以前大朗上萬人的廠才叫大廠,現在幾百人的廠就可以叫大廠,大廠都去了東南亞。

 我問老唐那現在毛織行業的高端產業鏈在誰手裡?他說在意大利、法國、日本手裡,這些國家東西質量好、價格高,我說中國現在人力成本太高,不可能回到二十年前的工資,現在要麼就等着這個產業鏈隨着現在這波工人變老自己消失,要麼就向上游要飯吃,去搶意大利人法國人的飯碗,做出高端產品跟他們競爭。

 老唐聽得有點蒙,他又說太久以後的事,他現在不着急。

 老唐說不知道現在年輕人都去了哪裡,為什麼現在毛織產業現在招不到人了?我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受過良好教育,他們不會再從事這樣的低端產業鏈,反而要去搶發達國家的飯碗了,他們就在我上家調研過的公司里。

 來老唐工廠前,我已經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去東莞高埗的大研機械人公司參觀。

 這家公司是中國產業鏈升級的代表之一,一共180多個員工,其中有一半是平均2萬月薪的設計人員,來自全國各理工院校。

 大研主要生產工業機械人,萬寶至、京瓷、TDK都是他們的客戶,東莞塘廈的日本電產也購買了他們幾百台機械人,現在還中標了華為的項目,其機械人價格只有進品的一半,都是自主研發,小負載(20公斤以下)機械人在行業里更屬於前幾水平。

 除了東莞,大研在株州、贛州、成都、蘇州、重慶還有設計生產團隊500多人。

 大研研發工業機械人已經有10幾年歷史,因為進口太貴,國產機械人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年有15%的行業增長率,2012年左右是這個行業的黃金時期,隨後進入這一行的競爭者越來越多,現在大研平均一個機械人售價5-8萬元,非標機械人更貴。

 我問各個企業購買機械人的原因是什麼,他們銷售總監說主要是為了節省成本,比如現在有家河北的企業購買了8台機械人,能節省15個工人崗位,工人要發工資要交社保,還要負責食宿,可能還會發生衝突,而機械人卻可以24小時幹活,它們不用請假全年無休,半年多就能回本。

 大研說他們從2020年開始所有機械人已經全部國產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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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研的機械人

 「真的能夠全部國產嗎?」我對這個問題感到不是很放心。

 「只有電機還是日本進口的,其它減速機、控制系統全部都是國產的,而且質量還不錯,其實電機我們也能做,只是質量達不到日本那麼好。」

 我說,機械人行業這種現狀應該就是我們中國製造的狀態,核心領域也能做,但做得還不夠好,其它所有非核心領域我們基本都吃下來了,而且是所有門類都吃下來,全世界最齊全。

 疫情發生後,大研也碰到了訂單銳減的問題,但是他們不僅沒有損失,反而大賺一筆。

 因為疫情影響,國內很多工廠不敢下單,持觀望狀態,開年後大研也受到影響,但是2月底他們老闆就買來一套2代口罩機的圖紙,馬上轉型做口罩機。

 我感到好奇:「你們明明是做機械人的,為什麼可以轉瞬轉型做口罩機?做口罩機就這麼容易?」

 對方解釋說:「只要做過非標自動化的公司,都能製造口罩機,這種技術對我們來說根本不難。」

 當地政府也支持大研他們轉型做口罩機器,從2月底開始他們拿到圖紙,只用了20天時間,3月初公司就把普通口罩機和N95口罩機造了出來。

 但因為這套2代的口罩機圖紙有很多誤差,中間在調試期間他們也花了好多精力才搞定,還導致一個客戶反覆退貨,但好在有一批高素質的工程師在,最後還是擺平了這些做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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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研生產的口罩機

 我突然想起熊老闆的遭遇,他轉型做口罩時,就是吃虧在沒有高端技術工人。(見《一家珠三角企業的疫情生存狀況》)

 到了五月,訂單沒有過去那麼瘋狂,大研一個月還能生產30台左右普通口罩機和15台左右N95口罩機,普通口罩機售價40-50/台,N95口罩機售價90-110/台,大研這幾個月大賺一筆。

 大研現在80%的產能在生產口罩,只有20%的產能還在生產桌面機械人,我去他們車間參觀時,看到騰出來大片辦公區域,連會議室都拆了,熱火朝天在生產口罩機。

 我問他們銷售總監:那疫情過去了,沒人買口罩機了怎麼辦?

 他說:那更好辦了,那時候全球產能恢復,我們機械人訂單也會回復正常,我們大不了再回去繼續做機械人。

 大研戰勝疫情的密訣,其實就是高素質的工程師隊伍和長年累積下來的工業鏈條,他們有自己的車床技術,能動手製造口罩機核心配件,其它汽缸、感應器、電機配件到市場上購買就能馬上開工。

 比起處於產業鏈低端,全是初中學歷員工的大朗毛織業,在疫情面前表現得不堪一擊,大研這樣的企業能反殺疫情,大賺一筆,勝就勝在產業鏈的先進性,勝在擁有更優秀的工業人才。

 如果說大朗毛織是低端,大研機械人是高端,那石排鎮的鏵光自動化就剛好處在中端位置,更能代表中國更多實業公司的痛苦轉型期。

 鏵光自動位於石排下沙村一個偏僻的工業區,這裡的道路都沒有完全硬化,灰塵僕僕,漫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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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廠一共有70多個工人,主要做噴塗類表面處理流水線,比如化妝品瓶子的噴塗加工,是流水線工業中的一個細分環節,主要服務於化妝品、酒類、五金件、摩托車配件等,SKII的化妝品流水線就是他們提供的。

 公司原本在茶山鎮,2018年生意突然爆發,談了個大客戶,但下單方要求驗資,為了驗資通過,搬到石排來,租了更大的廠房,註冊資金也改成了1000萬。

 他們真正直接下單的外貿客戶只有10-20%,但因為流水線產品的客人還是要出口,所以實際影響不小,212日開工以來,客戶放緩了節奏,要求晚點交貨,所以直到51號,公司才發出第一單三車貨。

 現在的訂單排到了6月份,客人都在觀望,後面暫時沒有人敢下單,都在等歐美疫情結束才敢打款。

 這家公司一個月的基本開支是80萬,過去每年的營業額是三千萬左右,2019年飆到五千萬,現在受疫情影響,今年狂飆突進的趨勢受到了阻力,公司一年近千萬的基本開支,加上每年要投400-500萬到研發系統,打造更先進的流水線,其實過得有些艱難。

 這家工廠也遇到了跟大朗毛織差不多的問題,他們的工人是主要來自貴州、雲南、廣西的初中畢業生,但比毛織行業年輕一點,大部分以80後為主,月薪大概5000元一個月,他們現在在招設計類工程師,起先給到7千一個月,發現招不到人,現在這類年輕理工男起步要一萬才會來上班。

 我問他們,為什麼要投入這麼多錢做研發呢?

 他們回答說,因為利潤率變低了,原來這個行業有很多韓國人在做,以韓國人為主,後來利潤越來越低,韓國要麼將企業賣給中國人,要麼直接撤資走了,現在很多做流水線的同行工廠都是有一點賺一點,感覺像是在等死,他們公司還是在為將來着想,希望這個事業可以一直做下去,所以投錢到研發搞同行沒有的自動化機械手流水線,要提高產品利潤,走向行業高端。

 我想起在大研調查時他們說機械人是為了讓客戶節約人力成本,便問鏵光自動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他們說是的,一個機械手流水線能讓13個工人減少到只需要4-5名工人,客戶也因此願意出高價購買。

 大研機械人和鏵光自動不約而同走了一條同樣的發展路線,這說明:第一,將來自動化操作在所難免,產業工人的生存空間會越來越低,這是不可避免的歷史趨勢。第二,如果中國真的實現了以機械人代替大部分產業工人,那世界低端產業鏈「從富國向窮國流動」的趨勢可能要變了,因為窮國一直是靠廉價的人力、土地成本接棒紡織業一類的低端製造,自動機械化將使窮國的優勢失去好大一塊。

 當然這個過程可能還要十年左右的時間,那個時候,剛好是1970年代產業工人退出毛織這類低端產業的時間點。

 我問鏵光的人在這波疫情里能不能挺過去?他們說只要等到歐美一恢復正常生活,他們馬上將會接到生產訂單,其實疫情只是讓大家工作暫停了,還沒到真的活不下去這種地步。

 臨走前,我告訴他們歐美應該不會停滯下去了,江蘇、浙江的紡織企業和松山湖的德國汽車零配件公司,已經開始感受到了行業正在復蘇。

 江蘇的那家紡織巨頭我沒有去實地採訪,因為太遠,我和對方高管進行了電話訪談。

 這是一家擁有6000多工人的大型紡織公司,一年流水幾十億美金,疫情來臨對他們也有一定影響,公司裁掉了30%的員工,但以老員工和新招員工為主,新員工賠償了1-2個月工資,工作三十年的老員工則補償了3年底薪。

 但全公司還是有3-4千人每天在正常上班,只是產業工人每天的時間從12小時降低到了10小時,公司中層還是全勤。

 這是一家受國家重點保護的企業,因此不可能有生死問題,和他們溝通時,我主要聽到了幾條有趣的信息。

 一是面對疫情時,歐美企業對上游供應鏈的態度差異很大,給他們下單的C&A、KIABI說訂單正常生產完,他們會在9月左右過來正常提貨,不過要請我們生產完之後先將貨放在倉庫里等幾個月,而西班牙的ZARA則直接說不可抗力,取消了所有訂單,以致於江蘇一家紡織公司現金流斷鏈,上上游公司將這家企業告上了法庭。

 ZARA跟國內這些企業合作時是要到他們西班牙本地的銀行搞一個信用證的,每隔一段時間去結賬,因為是西班牙銀行的信用證,紡織企業拿ZARA一點辦法也沒有,算是合法耍流氓。

 二是他們這家企業在給意大利和法國公司供貨時,主動在3月份供給他們口罩,以保護他們的客戶,但對方回郵件時稱「我們沒有生病,所以不戴口罩,也不需要口罩。」看得咱們中國方面一愣一愣的,但是到了4月中旬,意大利人和法國人開始主動陸陸續續找他們要口罩了,問他們原因,對方回郵件稱意大利一處富人區一棟樓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們終於服了,開始戴口罩。

 在病毒面前,意大利人居然「一棟樓死得差不多了」才接受戴口罩,可見文化影響已經根深蒂固到什麼程度。

 三是現在疫情影響其實已經開始沒那麼嚴重了,因為歐洲國家開始找他們進行秋冬款的打樣,而且打樣的數量比往年多很多。我去查了下,法國、意大利、英國、德國確實在5月陸續放開了一些,只要普通人上街,就一定要購物,要購物,就要生產,要生產,就得向中國的企業下訂單。

 浙江的私人紡織外貿企業老闆老張也證實了這種說法,在痛苦了三個月後,他那邊也開始忙起來了,歐美客人也開始打樣,預計6月中旬歐美訂單會開始反彈。

 「烏雲正在散開。」老張在電話那頭喊着說話。

 映證歐美復蘇的不僅是江浙紡織業,還有松山湖的德國汽車零配件公司。

 該公司的一名中層接受了我兩個多小時的實地採訪。

 這家公司有3500名員工,一年產值幾十億歐元,一年利潤估計能達1.2億歐元,專門生產汽車限速類產品,他們有兩套生產系統,一套專供奔馳、積架、路虎,另一套專供中國本土汽車品牌,供給奔馳這一套系統很多供應鏈來自全球,其中連接釘來自埃及和捷克、保險絲盒來自德國、耦合來自英國,每條100人的流水線,一天能生產210根成品限速器,一條流水線一天的產值是546000元。

 這名中層人員說他手下管理着180名工人,其中9040人,7080140人,主要來自河南、雲南、貴州、山西、陝西。這跟我採訪的其它公司數據一樣,工人以雲南、貴州這些偏遠省份為主,我以前做產業工人時,工人以湖南、湖北、江西、四川這些省為主,現在工人的來源地也悄悄發生了巨變。

 每個工人月收入正常能在6500-7500元,公司的主管級以上月薪一般在1-1.4萬,工程師一般在1.3-1.4萬(稅後),每個月扣460元社保,在松山湖算是一家收入很不錯的公司。

 這家公司是2月10號復工,一直將年前的訂單忙到3月第一周,因為疫情,訂單下滑了60%,國內的整車廠,包括上汽、吉利、北奔都不下單了,這時候工人們每天工作時間從12小時減為8小時,有時候上三天休三天,公司每個人收入銳減,都只有去年一半的收入。

 「那工人有被裁員嗎?」這一般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對方肯定地說,「當地政府和我們公司有打過招呼,不要裁普通工人,要保住產業工人的就業,工人少拿一點但不會失業,為了壓縮成本,公司現在主要在裁中層,我們公司275名中高層,現在裁到只剩190人了。」

 除了訂單減少,這家公司還碰到了另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因為他們是全球供應鏈,疫情在海外爆發後,各個國家的連接釘、耦合進不來中國,他們沒有零配件庫存了,3月底時,他們40%的訂單都無法生產。

 除了一些安全庫存,汽車零配件廠和整車廠會建一個第三方庫存,雙方共擔風險,一般是七三開,現在這個第三方庫存也耗光了,有一點配件從海外進來,馬上就會拿去生產。

 對方說,從4月下旬開始,國內經濟已經明顯好轉,國產品牌的訂單顯著上漲,奔馳這些品牌的訂單暫未上漲,不過海外一解封,恢復上漲應該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最後他說,自己渴望可以從傳統汽車行業轉型到新能源汽車,上次他去深圳一家建充電樁的企業參觀,了解到對方2020年的業務是2019年的7倍,說明新能源汽車正在飛速發展。

 「就算疫情到來,也沒擋住新能源汽車的發展速度。」

 除了上面這些企業,我還拜訪了一些連鎖酒店和環保材料公司,其實大家的問題都大同小異,只是如何裁員的細節不同,現金流狀態各個相同,原本現金流艱難的,在疫情中會倒下,但他的生意也很快有人接手,而現金流健康的企業,不過是多撐幾個月的艱難歲月而已。

 這次疫情造成的美國和中國失業情況,跟1929年的經濟大蕭條有本質意義上的區別,這次大家只是停擺,而1929年的蕭條是真正意義上的崩潰,瘟疫一結束,大家會回到原來的崗位,供需兩端依舊旺盛,各個工廠一開足馬力,所有人還得回去老老實實工作。

 疫情可能會加深歐洲國家的債務問題,但並不是經濟危機那種摧枯拉朽的破壞力,停擺之後,世界還是在原來的軌道上運行。

 更值得關心的,是中國各個產業鏈升級問題,人口素質提升問題,在新一代產業工人逐漸拋棄大朗毛織這種低端產業鏈,渴望拿到更高薪水和更好待遇時,大研機械人這樣的企業,才是中國能在各種危機中化險為夷的保障。

 而更多的中國企業,則處在鏵光自動這樣的局面里,正在痛苦的蛻皮成長,為中國將來成為頂級製造業強國而努力中。

 在離開老唐的工廠後,同行的人問我還要不要去看一看大朗街頭失業的工人們。

 我說不用了。

 「就算沒有疫情,這個產業也會消失的,只是疫情讓一些落後的產業鏈提前感受到了痛苦,如果產業鏈不進步,工人自己不進步,國家就只會原地踏地。」

 我最後說:「我們還是要向前看,而不應該往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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