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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彪認真道:“勁松,你是一個好演員,但如果待在這裡可能就被埋沒了,你應該到北京去。”
王勁松一聽,挺排斥,在南京,自個兒有戲演,錢夠花,去了北京,人生地不熟,還得跑組,那多沒面子。
這話像是耳光抽在王勁松臉上,兩人登時沒說話,沉默許久,傅彪軟了語氣:“你過年在家待幾天,然後來北京找我。”
傅彪親自來接他,又問他行李怎麼這麼點,他回:“我就來看看你。”
傅彪很生氣:“你到這兒來是拍戲的,什麼叫看看我!”
打那之後,傅彪天天開車載他去劇組,見導演就說:“這是我好兄弟,好演員,價錢不高,你只要用他,我給你無償串戲,你說去幾天,我一分錢不要。”
傅彪臨去世前,曾叮囑王勁松:“勁松,你把老生演好,你就有飯吃。”
他聽了進去,《大明王朝1566》的楊金水,《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的荀彧,《破冰行動》的林耀東……皆是經典老生。
一有空就往話劇團鑽,在台下一言不眨地盯着台上,又跟導演湊近乎,問自己能不能上去演一段。
沒名字,一句台詞,傅彪給自己設計造型,嘴上叼根煙,還得把台詞說清楚。
要債的找上門,足足欠了30萬,傅彪應下:“我覺得這件事情是我錯了,必須由我來面對,還一輩子我也認了。”
他曾對妻子說:“我恨死喝酒了,我是學表演的啊,我想演戲。”
傅彪在裡面客串,粉色襯衣搭黑色西裝外套,洋氣的不得了。
片里張富貴的演員沒定下,就讓傅彪頂上,也是個受罪的活,挨針扎,頭被腳踩。
傅彪演一個視財如命的老闆,女朋友是吳倩蓮,司機是葛優,小弟是何冰、張涵予、王中磊。
自私自利、油腔滑調、衝動易怒,一切負面的品質到他身上全被輕鬆溶解。奸中帶憨,彪中有狠,引人發笑,叫觀眾恨不起來,反倒多偏愛幾分。
看完,他問傅彪在哪,傅彪趕緊從後排走過去,他拍着傅彪的肩膀道:“你小子,這回火了!”
不自戀,計較少,能犧牲,把自己當作泥,任導演揉捏,被劇情摔打。
便讓傅彪在《搖啊搖,搖到外婆橋》里給黑幫老大李保田做小弟。
全程幾乎不置一詞,不緊不慢,但有些耐不住煩,急於殺人於無形,我贊同賽人給他的評價:
他是李保田內心世界的外化,他用高度控制的表演,演出來不可控的邪惡正在慢悠悠的延伸。
2001年,獲得金雞獎最佳男配,他站在領獎台上發表感言:“今年我經歷了四件大事:中國申奧成功了,足球出線了,WTO入關了,待崗演員傅彪抱金雞了!”
△上:《東北一家人》下:《血色浪漫》
傅彪說自己演過的角色里,自己最像的是《大明宮詞》里的武攸嗣。
演藝圈少有真好人,能讓人提起就只念着好的,我只知道倆:
劇組派了一輛車來,傅彪一聽侯勇的事特着急,便讓車先送他,再回來送自己,最後把自己的事都耽誤了。
△侯勇
這是張涵予的第一部劇,是傅彪推薦給人導演說:“張涵予要是還不行,就沒人能演了。”
傅彪一個多小時的採訪,花大半時間誇讚其他演員,評價張涵予,“跟他配戲的時候我居然會忘詞!他的聲音是我聽着最舒服的。”
有場戲,是詠梅頭磕地,頭磕出血來,得出效果,也不能真磕。
為了同期收音好,傅彪脫了鞋,用腳後跟用力跺地,那是冬天,拍完,結果把跟腱給傷着了。
△大咖雲集的《夢開始的地方》
戲裡兩人飾演母子,戲外傅彪喊孫桂田一聲乾媽,逢年過節便去看望,每次都留下三五千塊錢。
△孫桂田
是傅彪忙前忙後,辦葬禮,念稿,他把兄弟的父親當自己的父親來看待。
夏天拍戲,傅彪覺得自己的片酬高,理應為劇組做點事,於是自掏腰包給所有人買冷飲,一買就是一個夏天。
寒冬天裡,為了不弄亂室內的布景,演員被趕到室外吃飯,傅彪這樣的大演員被安排在屋內,可他偏去室外跟大家湊一塊,說熱鬧。
有山東記者去橫店採訪他,在影視城繞了四五個小時才找到人,遲到了,傅彪先問人吃過午飯沒,記者說沒,他就讓工作人員給端了碗雞蛋面,讓人先吃飯。
傅彪曾對《南京日報》的一個記者說:“當記者怪不容易的,你以後要採訪誰需要我提供幫助的,隨時找我!”
全國20家媒體聯合倡議,不要打擾傅彪,讓他安靜養病。
他長得胖,刀口脂肪溢液,怕感染,醫生只能將已縫合的傷口又拆開一部分,晾着自愈。
疼得厲害,他還不忘逗老婆:“這刀口,像不像奔馳車標?”
等恢復得好點,他就把膽汁袋子用小鉤子一掛,在走廊里溜達。
碰上還沒動手術的,起勁地甩着手走幾步給人家看,又說些寬心的話:“你看,怎麼樣,我手術才半個月就恢復成這樣了。”
有記者電話採訪傅彪,他說還會繼續拍戲,只要人民需要,就一直拍。
站在台上時,他講道:“在不久之前,有一個普通的演員正在醫院接受治療,突然有一天他的愛人告訴他,說在新浪網上,他接受了上萬條的祝福。”
他接著說:“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就是做了一個演員該做的工作。”
△圖源:新浪網
第二次手術前,傅彪還在堅持參加最後一部劇的宣傳,只因答應的事不能爽約,更不能辜負期待他的觀眾。
傅彪看幾人哭喪着臉,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展示:“過去我胖啊,把腿搭上去費勁啊,現在我做這個動作利索着呢。”
他不停地做這個動作,還笑着說:“我先走一步,我給哥幾個打地兒去,先把地兒給置好,就說到了那邊咱有人。”
他面頰的肌肉向上提着,嘴唇抿得很緊,嘴角向上翹。像是剛剛實施了一場惡作劇,又像是給大家講了一個笑話。三分靦腆,七分得意。
比如他追自己的妻子張秋芳時,把2塊錢一包的煙縮減成6毛一包的,剩下的錢全給妻子買零嘴兒。
還沒結婚,跑妻子家門口,被未來岳父發現了就自報家門,說你家沒有男孩,有什麼力氣活兒儘管使喚我。
後來成家有了兒子,兒子傍晚在半山腰的一個破爛籃球架下投籃,他開車尋過去,把車停在大燈能照着籃架處,抽煙等着。
△傅彪與張秋芳結婚時
傅彪的葬禮在八寶山舉行,大半個演藝圈的人趕來送行。
馮小剛、張藝謀、葛優、王勁松、呂麗萍、孫海英、原華、李明啟……
有人舉着牌子,白色的紙,邊上粘着紙花,上面是毛筆寫成的四個大字:
“傅彪,我們的朋友,你帶着你慣常的笑走進天堂吧。”
兩人從衚衕里一塊兒出來,自己先開門進去,回頭一看卻沒有人。
凌晨四點多,她趕緊把各個門打開,家裡阿姨問怎麼了,她說讓彪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