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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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蒂華納

 

蒂華納這座城市始建於1889年,位於墨西哥的最西北,往西是茫茫太平洋,有長達57公里的海岸線,往北是燈塔之國美利堅,向北走19公里,就能到達加州聖迭戈市,再走200多公里,就是超級大城市洛杉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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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蒂華納年平均溫度20度,乾燥少雨,原本是一座邊境小鎮,主要靠開賭場維生,後來美墨簽定投資協議,美國來墨西哥北部邊境搞工業,蒂華納的電子、汽車、機械等產業飛速發展,經濟實力排墨西哥第四,中國的TCL在這裡也有一座1600人的工廠,工人們全是老墨,一年能產300萬台75寸以上的彩電,專門供貨給美國市場。 

蒂華納現在是一座擁有200萬常住人口、100萬流動人口的城市,旅遊服務業也跟着經濟快步前進,其中色情業發展最快,已經成了蒂華納的一塊金字招牌。 

每年蒂華納的美墨邊境通關人數高達5000萬人,通關流量號稱全球第一,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專程從美國跑去蒂華納嫖娼的,蒂華納每年的賣淫收入高達幾十億美元。 

蒂華納紅燈區的站街女分兩種,一種盡量穿得清涼,一套普通的露腿裝配高跟鞋,靠牆角站在那裡等客戶上門,如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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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更好分辨,她們大多豐乳肥臀,穿着一身奇異的校園風格子短裙,腿上配一雙雪白的中筒白色長襪,部分妓女為了方便工作,連內褲都不穿,風一吹就露出肥大的屁股,以便招徠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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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西哥小姐姐們都長得一言難盡……

 之所以穿成這樣,是因為美國客戶們就好這口,在《花花公子》對美國男性的性調查中,60%的人希望在跟伴侶親熱時,她們能穿白色長襪,為了滿足美國男人的性幻想,蒂華納妓女們就盡量投其所好。 

跟全世界所有地方一樣,色情業是黑幫掌控的傳統生意,幾乎每個妓女的背後,都有墨西哥特產毒販黑幫罩着她們。 

幾乎每個有妓女的街角,都會有一些紋身彪形大漢在不遠處走來走去,這些黑幫分子每人負責管理兩到三個女孩,既要防止女孩被人騷擾,保護她們的安全,又要給他們施加強大的職場壓力,讓她們專註拉客,不要企圖逃跑。 

穿着普通的站街女一般是自由身,來紅燈區做生意,只要向本地黑幫上交一定比例的抽成就可以,而穿着格子短裙的女孩們,往往因為吸毒,或者欠下黑幫高利貸,為了還錢,只能過來站街服務美國遊客,成了黑幫奴隸,給黑幫充當ATM。 

每個月最後一個星期天下午兩點,是蒂華納站街女們交數的規定期限,黑幫分子會過來依次收錢,如果站街女們交不夠錢,會有非常恐怖的事情發生。 

在閱讀下面的文字前,請先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做好心理準備。 

人生自由的普通站街女,如果上交的錢不夠,她們會被暴打、毀容、剁手剁腳,而穿格子短裙的女孩們,除了以上待遇,還有可能被砍頭,或者扔進碎木機切成肉醬,讓她的肉體從世間永遠消失。 

碎木機是美洲毀屍滅跡常用的一種工具,華人神探李昌鈺的成名作,就是1986年在美國破獲了一起空姐被丈夫殺害後,用碎木機將屍身粉碎並投湖的懸案,這起案件十分詭詐,大家有時間可以去查下。 

不過黑幫們常用的手段,還是砍頭。 

為了讓這些女孩拚命掙錢,也為了淘汰年老色衰的女孩,同時給新進來的女孩立威,黑幫們每個月會給她們制定業績目標,完不成KPI的,就要拉到蒂華納市區的後山把腦袋砍下來。 

所以每到月底臨近最後一個星期天的最後幾天,蒂華納的站街女們都異常焦慮,為了拉客會想盡一切辦法,打扮得更靚麗一點,或者價格更低一點,出於吸引美國遊客的需要,哪怕氣溫高達40度,這幾天蒂華納市內衣店的長筒白襪都會賣到脫銷。 

這可能是全世界最殘酷的KPI了,那些月底在蒂華納街頭焦躁不安、臉上充滿恐懼、又特別主動的女孩,可能一會就是完不成業績要直接被拉去砍頭的那個人。 

完不成業績的當然是年齡較大、顏值偏低的女性,如果確定自己完不成任務,她們會在臨死前好好打扮一番,黑幫行刑隊將她們押到風景優美的後山,她們會脫下鞋,鞋尖朝着家的方向,穿着長白襪跪在小墊子上,俯瞰着蒂華納市。 

之所以要脫下鞋,是因為按南美這邊的文化傳統,沒了頭顱的人,無法看見回家的路,只有將鞋尖朝着回家的方向,靈魂才知道怎麼回家,這個習慣在女孩之間才流行沒多久,2017年一名有印第安血統的叫艾拉的女孩第一個這麼做,後面臨死的姑娘也就學着這麼做了。 

待一切就緒,姑娘顫抖着跪下來後,黑幫行刑手會舉起大砍刀,一刀將她們的人頭砍落下來,旁邊等待已久的惡狗就會撲上前去,將女孩們的頭顱當成美味撕咬。 

黑幫們行刑完,通常會遺棄她們的屍首,也不就地掩埋,因此後山上時常可以看到散發著惡臭,被野狗撕成碎片的腐爛殘骸。 

而在一兩天前,她們還是在蒂華納街頭塗著口紅、穿着長白襪笑臉迎客的尋常站街女。 

其實砍頭這一項行罰,在蒂華納的黑幫世界裏算得上相當「文明」了,2009年,墨西哥警方在蒂華納一個叫「雞籠」的地方陸續發現了幾百具遺骸,其實都不能稱為遺骸,準確地說是一些零碎的人骨頭、脂肪、皮膚組織,經調查,發現這幾百人都是一個叫洛佩茲(Santiago Meza Lopez)的人解決掉的。 

一些人被殺後,屍體運到這邊,洛佩茲幹活前,先準備兩個油桶、幾磅燒鹼、橡膠手套和防毒面具,再將屍體整個泡入裝滿燒鹼的油桶里放一夜,第二天再拋屍山谷,神不知鬼不覺,跟韋小寶的化屍粉有得一拼。 

調查人員在行兇地點一共發現了1.65萬升酸性液體,以及170-200千克人骨,估計這裡一共掩埋着650名受害者的屍體。 

洛佩茲事後承認,這650人都是他溶掉的。 

既管殺又管埋,比看管站街女的黑幫還是要專業一些的。 

由於洛佩茲這種獨特的毀屍滅跡的手段,他在當地有一個血腥的外號,大家叫他「做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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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這位就是洛佩茲

 靠着殺人溶屍,「做湯人」洛佩茲那時候一個星期可以掙4000元人民幣左右,被捕後他交待說,200712月是他生意最繁忙的時候,一個月時間他一共處理了32具屍體,每天都得加班加點幹活。 

為了這麼點錢這麼拼,還不如來中國一線城市送外賣跑滴滴。 

洛佩茲出身錫那羅亞州貧苦農村,最早是在美墨邊境上做建築工人,為了多掙錢替販毒黑幫們跑腿,跑了好些年,慢慢取得了領導信任,毒販們給了他一份運輸中心管理員的中層崗位。 

毒販集團為了搶地盤常常要殺人放火,起先殺了人就往河裡一扔了事,但屍體還是容易被警方認出來並找到線索,後來集團領導去拜訪化學教授,從以色列請了個專業人員教他們化屍,洛佩茲無意被選中成為技術骨幹,1996年被派去學了六個月,習得一門好手藝,洛佩茲起先覺得干這行挺噁心的,用200升酸液溶掉第一個人後,說自己「再也不想幹了」,本土黑幫就幫他加工資,還買五險一金,我們都知道,「獸人永不為奴,除非包吃包住」,看在錢的份上,洛佩茲就干一行,愛一行,任勞任怨一干就是十幾年,甚至教出了好些學徒,成了行業開宗立派的大師。 

那些被洛佩茲溶掉的人,主要是蒂華納本土黑幫,阿雷利亞諾兄弟(Arellano Felix)大頭目特奧多羅.加西亞.西門塔爾(Teodoro Garcia Simental)的對頭們。 

阿雷利亞諾兄弟只是墨西哥毒品世界裏的一個分支,1990年代橫行蒂華納,後來被黑白兩道雙面夾擊,死的死,殘的殘,已經淪為三流本地黑幫,蒂華納的華人接受我採訪時說,當地主要地盤已經是塞塔(Zetas)的天下,阿雷利亞諾兄弟在蒂華納留下一棟空蕩蕩的大房子,早就沒什麼人打理,有位華人是2002年去蒂華納定居的,最早時就住在那棟房子的對面,據他反映,那時阿雷利亞諾兄弟就已經不行了。 

塞塔集團的故事我在《墨西哥往事1》里做過詳細介紹,他們最初由特種兵組成,殺人不眨眼,戰鬥力強悍,但鋒芒太露,跟所有販毒集團開戰搶地盤,追着其他毒販集團打,典型的懂軍事不懂政治,大夥被逼急了,拉上政府一起收拾了塞塔一頓,現在也衰敗了,勢力範圍較小,他們在蒂華納辦有自己的報社(毒販辦報社也是相當魔幻了),現在給站街女們制訂KPI的,應該就是塞塔的人,不過在CJNG和錫那羅亞兩大販毒集團面前,現在只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弟弟了。 

而CJNG、錫那羅亞、和阿雷利亞諾兄弟的起源,都跟上古大BOSS加拉多(Felix Gallardo)有關。 

只有了解加拉多先生的崛起史,你才懂得墨西哥為什麼會陷入毒品世界不可自拔。 

加拉多 

加拉多1946年生於墨西哥西那洛阿省,少年時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好警察,17歲那年加入警隊,開始從警界菜鳥做起。 

但是在墨西哥做警察,收入真的很低,那些毒販又真是討厭,時時刻刻想塞錢給自己,同事們個個都收錢,就自己不收,這樣顯得多不合群。 

於是理想很快輸給了現實。 

加拉多在緝毒過程中,跟各個毒販組織混熟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管理毒販,當然得找他們要銀子,加拉多跟自己管轄片區的各個毒販組織私下定了協議,要他們定期交保護費,就能好好賣他們的毒品,不去找他們麻煩,有時還在緝毒時將大量繳獲的毒品放進自己的私家車,再將毒品交給聽話的馬仔銷貨,賺了不少錢。 

加拉多是個人精,不吃獨食,懂得上下打點,有好處一起分,將賺來的錢部分拿去賄賂錫納羅亞州長桑切斯等高官,大家私下收了錢,都覺得這小夥子不錯,好好乾,將來前途無量。 

加拉多拿着錢黑白兩道收買人心,毒販組織和政府內部都有他的死黨,生意越做越大,終於引起了墨西哥警方警覺,對他展開了秘密調查,1971年加拉多被控走私毒品,不過州長桑切斯都是他的熟客,自然要保他,只給了他開除警籍的輕微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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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業後的加拉多去做了錫納羅亞州長的保鏢,名義上是保鏢,實際上有點像州長的經濟人,利用州長的權力和人脈,在錫納羅亞州構建了龐大的毒品網絡,並搭上了兩大實權部門:墨西哥聯邦安全指揮部、以及美國的CIA。 

CIA一直知道加拉多在販毒,他們在世界各地都參與過毒品種植與交易,從中賺點錢發福利,CIA這邊的態度是:老子天天為國拚命,搞毒品賺點錢怎麼啦?怎!么!啦! 

販毒只是CIA私下賺錢的手段之一,1980年代,CIA局長凱西為了顛覆尼加拉瓜政權,私賣軍火給伊朗,賺了錢拿利潤資助反政府軍,另外私下獲得了里根總統的批准,為了經費問題,還在中南美洲生產可卡因,再利用特權將可卡因運回美國,轉手賣給洛杉磯大毒梟羅斯,本來洛杉磯這座城市吸毒是貴族運動,只有中產以上白人男子吸毒,因為大量廉價可卡因湧進洛杉磯,黑人們趕時髦,也吸得飛起,1982-1986年,CIA一共賣了幾噸毒品給羅斯,從此毒品打進洛杉磯黑人社區,洛杉磯越來越嚴重的毒品問題源頭就在這裡。 

加拉多的崛起,實際上是墨西哥政府的腐敗和CIA通力協助的結果,否則他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整合整個墨西哥的毒販渠道。 

命運也在歷史的背後推波助瀾。 

1980年以前,發往美國的毒品,主要來自哥倫比亞,干這活的大頭目,就是史上第一囂張大毒梟巴勃羅,這哥們囂張到極點的時候,有4萬名私人部隊、派人輪姦審判他的法官妻子、武裝進攻哥倫比亞司法部、成功暗殺哥倫比亞總檢察長,就是哥倫比亞的地下皇帝,最後惹火了美國,在1989年派50架F16戰機將他的基地夷為平地,建議大家可以去看美劇《毒梟》第一季,裏面講的就是巴勃羅的故事,《毒梟》第一季極其精彩,看了跟吸毒一樣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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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第一囂張毒販巴勃羅

 哥倫比亞人通過海運和空運,先將毒品運到佛羅里達,再經佛羅里達分銷全美,所以邁阿密治安一直很糟糕,毒品啦槍戰啦時常發生。 

里根上台後,決定搞死這波囂張的哥倫比亞毒販,讓副總統老布殊負責組建禁毒特種部隊,1982年連續抄了那些支持毒販的銀行,打斷毒販的經濟鏈條,又在海上天上攔截販毒的船隻和飛機,僅用了8個月,一下子把佛羅里達的販毒交易量打垮了56%。 

哥倫比亞人一看這不行,走不了水路,得走旱道,先去墨西哥探探路吧。 

這時候墨西哥毒販里最大的話事人就是加拉多,他靠着毒販界的積累和政府和CIA的幫忙,從1971年開始,歷經十年時間,已經統一了西部和北部所有販毒組織,成立了墨西哥第一個瓜達拉哈拉販毒聯盟,被稱為墨西哥毒壇的教父。 

巴勃羅只能去找他合作,兩邊達成協議,以後哥倫比亞的毒品經墨西哥陸路進入美國,到了加州德州轉手給美國買家後,再把現金返還給巴勃羅。 

這下加拉多簡直手氣爆棚,生意額猛地增長起來。 

1980年代的墨西哥,毒品走私被當成是一項利國利民的重點工程,加拉多的生意是在政府默許的情況下展開的,當時的執政黨叫「革命制度黨」,從國會議員到窗口公務員都替加拉多販毒提供掩護,反正毒品是賣給美國人,只要能賺錢,我們也睜隻眼閉隻眼。 

走投無路的哥倫比亞人不僅給墨西哥人帶來了財富,還帶來了發家致富的技術,在巴勃羅前來合作之前,墨西哥人自己只會製作一些低端劣質的大麻和「黑焦油」鴉片,成品相當土炮,跟哥倫比亞人打交道多了,一來二去,酒桌上喝着喝着就稱兄道弟,拍胸脯拜把子,互相交換技術,墨西哥人發揚一腔好學之情,虛心請教,一步一個腳印攻克制毒關鍵環節,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填補了墨西哥國內製毒技術的空白,販毒先進代表紛紛點贊。 

在哥倫比亞人的指點下,墨西哥人逐漸掌握了先進的提煉技術,終於從大麻、鴉片這種低端產品,轉向了海洛因、可卡因、冰毒等高科技酷炫新型毒品,從此打入國際市場,不僅運毒,還能制毒,給國家創外匯,給人民創就業,利國利民,獲得了全國人民的一致擁護。 

墨西哥人對世界先進制毒技術是非常關心的,中國這邊曾經出過一個奇葩毒販叫劉招華,高二輟學,當過七年兵,也做過幾年法警,辭職後想多賺錢,自學化學知識制毒,為了搞懂最重要的結晶工藝,打着做減肥藥的名義去請教西南大學化學系退休老教授,竟獨創了一種製冰毒的方法,共製作了31噸濃度達99%的新型冰毒,1999年光是他一個人製作的冰毒,就接近當時全球產量的一半! 

他娘的比絕命毒師還絕命毒師。 

這哥們最大的愛好居然是種紅豆杉,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是擁有全球最大的紅豆杉林,制毒只是他賺錢的途徑,2005年被抓,後來給槍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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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招華被捕時

 劉招華生前發明的制毒方法不用麻黃素,墨西哥人聽到,饞得要死,加拉多的親傳弟子「矮子」古茲曼為了學到這門手藝,派人來中國找劉招華,結果沒聯繫上,2005年劉招華被捕後,古茲曼打聽到劉招華老婆家在湖南,派了五個小弟想去學技術,為了掩人耳目,還在我們湖南開了家茶製品工廠,不過劉招華的技術早失傳了,他家裡人也不知道,墨西哥人白跑一趟。 

隨着加拉多一統墨西哥毒壇,毒販子們見了他都要高喊一聲「教父」,加拉多開始制定了影響到今天的規矩,他給販毒集團卡特爾手下的高管們每人劃分一塊封地:加拉多的親戚阿雷利亞諾家族分配到了蒂華納(後來被塞塔搶走了地盤)、萊瓦家族控制亞利桑那、「天空之王」阿馬多控制華雷斯到德州埃爾帕索的販毒線,矮子古茲曼和贊巴達控制太平洋海岸,大家後面看到各個毒販軍閥們混戰的基本盤來自於加拉多的賜封。 

加拉多有點像袁世凱,而後面亂戰一團的毒販們,有點像北洋軍閥。 

加拉多另外製定了一些販毒界的鐵律,其中部分規矩沿用至今,比如每個幫派執法部門要負責監管內部秩序,不能越界行事;毒販們可以自相殘殺,但不能公開棄屍(這條到後面徹底作廢了);不準在州府和中央直轄區等城市中心槍戰;幫派之間可以借道運貨,但要地頭蛇和政府大佬點頭,交付完過路費才可以越界行事。 

多年後,加拉多被捕後招供,實際上他制定的規則都是當時政府里的高官點頭後才通過的,他手上毒品帝國的很大一部分利潤都流入了政府官員的口袋,每個月他至少要向每一個中央大員上交25萬美元起步的保護費,KPI分紅另談。 

至於是哪些高官,大家可以順手查一下1970、1980年代墨西哥政要名單。 

墨西哥毒販再黑,也黑不過墨西哥政府啊。 

從加拉多時代開始,墨西哥的毒品種植面積飛速增長(原因後面說),農戶們發現種罌粟、大麻的利潤是種玉米的40倍,這利潤誰受得了啊?一個月能掙四萬,誰還干一個月掙一千的活?於是農民們紛紛轉行,墨西哥的罌粟花越開越廣,無數窮人加入到了這份很有前途的事業當中,年輕人販毒跟中國人開淘寶店一樣,成為創業首選項目。 

時值哥倫比亞的巴勃羅日漸衰落,幾條貿易線都被美國打掉了,學會了新技術的加拉多接管了多個國家的毒品市場,甚至反殺進了哥倫比亞,這時候他有毒品基地、有政府撐腰、有人、有槍、有技術,正值人生巔峰,得意洋洋之時,突然一腳踢到了一塊鋼板。 

這塊鋼板的名字,叫做奇奇。 

奇奇 

奇奇1947年生於墨西哥,後來成為了美國公民,25歲時在海軍陸戰軍服役過三年,退伍後幹了半年警察,1973年,美國受不了日益嚴重的毒品問題,成立了一個打擊非法毒品的新部門,叫美國緝毒局,簡稱DEA,奇奇極痛恨毒品網絡,1975年加入DEA。 

他先在DEA加州分部幹了六年,1981年被派往墨西哥第二大城市瓜達拉哈拉,想辦法套取墨西哥毒販的信息。 

瓜達拉哈拉的工作讓人覺得十分詭異,他們總是能查獲到一小批毒品,但是販毒的人根本不做任何反抗,像是故意來交差的一樣,他們的調查工作也總是十分不順利,墨西哥官僚們愛理不理,好不容易收到情報請警察抓人(他們沒有執法權),也會在最後一刻被電話取消,想要引誘毒梟到美國抓捕,消息總是被提前走漏。 

奇奇他們對抗的不是毒販,而是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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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4年,奇奇先乘坐一架飛機,從天空找到了大麻種植地,再通過線人,以大麻採摘工的身份,深入奇瓦瓦州上萬畝的大麻田,在那裡工作了幾天,拍下了大量的照片。 

當奇奇拿着親手拍下的照片交給墨西哥政府後,他們終於無法抵賴,只得派出450名士兵,在直升機的幫助下,燒毀了一共11平方公里的大麻田。 

這片大麻田每年能為毒販們創下幾十億美元的收入,而大麻田的主人,就是加拉多。 

加拉多憤怒到了極點,他買通政府相關人員,得知是奇奇動了他的大麻田,下令要將奇奇碎屍萬段。 

燒掉大麻田後,DEA也覺得大事不妙,準備安排奇奇回美國,但已經來不及了,1985年2月7日,光天化日下,毒販在大街上將奇奇綁走,並將他帶到了洛佩德維加街一棟樓的一處小房間,對他進行了殘酷的折磨審訊。 

據參與了審訊的人回憶,帶奇奇從空中查看大麻田的飛行員也被拉了進來,38歲的奇奇在審訊過程中一直說不知道,一個字都不願透露,被審訊完後,遭到了難以想像的長達30個小時的酷刑,以致於當DEA找到奇奇的屍體時,發現他膝蓋以下、大腿、腰部、胳膊多處都被剝皮割肉、8根手指被剁掉、斷了5根肋骨、右鎖鎖骨塌陷、下巴被敲碎、眼珠被打爆、頭骨也被電鑽鑽透。 

為了防止奇奇在施刑過程中暈迷,毒販們還給他注射了大量的安非他命,以保證奇奇在疼痛中死去。 

在折磨死奇奇後,加拉多的手下將他拋屍荒野,一直到27天後才被DEA找到。 

看着戰友死後的慘狀,DEA發誓報仇! 

據事後調查,這次參與審訊的,居然還有墨西哥政府的高層,和一個神秘的古巴人在錄音,後來查出來他真名叫費力克斯.羅德里格斯,這哥們一直是CIA探員,在卡斯特羅革命後逃到美國成為一名特工,參加過豬玀灣事件,也成功在玻利維亞殺死了切.格瓦拉,跟老布殊關係很好,是CIA的傳奇人物,出現在墨西哥可能是負責加拉多販毒集團跟CIA的部分業務(CIA販毒坐實),但他在現場對奇奇見死不救,還平靜地負責錄音工作,出於這層關係,從此DEA和CIA兩個部門的關係一直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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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奇奇還上了《時代周刊》

 為了逼墨西哥政府交出兇手,美國政府封鎖了美墨邊境三千公里的邊境線,命令墨西哥政府必須交出兇手,墨西哥政府迫於壓力,交出了參與殺害奇奇的師爺內托、大麻法師拉法,以及其他幾個兇手,但是並沒有交出主犯加拉多,因為加拉多是墨西哥政府的生財利器和黑手套,為了1988年的大選,實在不捨得。 

1988年大選,墨西哥執政黨革命制度黨要求加拉多出面,強行要求選民投票給革命制度黨,加拉多只能聽命,在革命制度黨拿下大選後,總統薩利納斯又讓加拉多幫他暗殺了另兩名總統候選人,以及所有懷疑選舉有舞弊的人,加拉多又照做了。 

這時候,加拉多已經沒什麼利用價值了,而且他知道得太多,又得罪了美國政府,薩利納斯決定出賣他。 

1989年4月,美墨即將簽定北美貿易協定,美方答應墨西哥,如果抓到加拉多,就給墨西哥減免部分債務,總統薩利納斯便去找到跟加拉多熟識的警長卡爾德龍,讓他抓捕加拉多,卡爾德龍在1971年就認識加拉多,兩人交情匪淺,他曾收過加拉多500萬美元的賄賂,以及一隻快滅絕的金剛鸚鵡。加拉多曾經的幾個重要手下,也是卡爾德龍幹掉的,但加拉多知道他只是在按上頭的要求執行任務,並沒有對他產生憎恨。 

收到命令的卡爾德龍通過電話竊聽,想辦法找到了加拉多,約他去一處餐館見面,加拉多沒有產生懷疑,隻身赴約,到了現場被卡爾德龍的兩個手下摁住,加拉多喊:「發生了什麼事?卡爾德龍。」 

卡爾德龍站在餐館的高處冷冷地說:「我不認識你。」 

抓捕加拉多的過程沒有發生其它衝突,墨西哥最早的毒梟之王就此入獄,墨西哥政府還是沒有把他交給美國政府,他至今還在墨西哥服刑,在Altiplano監獄服刑時,加拉多寫下了36頁的回憶錄,本節的大部分內容,都來自於他的回憶錄。 

卡爾德龍也沒有落得好下場,逃到美國後,2003年2月5日被一個神秘的殺手開槍打死在德州麥卡倫市的大街上。 

就好像失去了袁世凱的威攝,北洋各軍閥立刻陷入混戰,沒有加拉多的墨西哥毒品王國,為了爭奪墨西哥毒品界老大的位置,重新一統江湖,開始了極其慘烈的混戰,後來又有海灣集團,以及從海灣分裂出去的最殘忍的塞塔集團加入亂戰。

加上因為加拉多被總統出賣,毒販集團跟政府失去了信任基礎,黑白兩道都殺紅了眼,墨西哥從此亂成一團。 

一時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加拉多在墨西哥歷史上的重要性,因為同時期哥倫比亞巴勃羅的光芒太耀眼而被掩蓋了,而且加拉多1989年就入獄,而巴勃羅直到1993年才被幹掉,就好像馬龍再強,不料前面總有個喬丹,因此很多人都忽略了加拉多的歷史地位,他的被捕是墨西哥毒販圈陷入更大混亂的開始,墨西哥毒品世界,遂從一統天下,步入到群雄逐鹿。 

當然,再說一遍,墨西哥毒販再黑,也黑不過墨西哥政府。 

我在《墨西哥往事1》里提到的種種血腥殘忍的黑幫仇殺事件,以及對平民的濫殺無辜,罪惡的源頭,一切都來自這裡。 

矮子 

加拉多入獄之後,毒販圈唯一能鎮得住場子的,就只有矮子古茲曼了。 

古茲曼1957年出生在塞拉山脈一個叫拉圖納的村莊,只讀到過小學三年級,是個半文盲,讀書寫字都很吃力,給情婦寫信都得叫人代筆,古茲曼年輕時的面相看起來像個容易害羞的男孩,但殺起人來面不改色心不跳,1980年代他加入了加拉多的陣營,老老實實給加拉多打工,慢慢獲得了董事局的信任,爬到了集團高層,前面說過,加拉多將他手下的地盤分封給了各股勢力,古茲曼作為加拉多愛徒,分到了錫那羅亞州,就連加拉多的侄女「太平洋女王」也在這個集團給古茲曼打工。(後面聊她) 

古茲曼在加拉多離去後的25年時間裏,討伐索諾拉、蒂華納、華雷斯各股內部勢力,平定華雷斯的一次叛亂,迫使海灣集團求和—這個集團一直單獨存在,加拉多沒有降服他們,又聯合部分政府勢力,幹掉了聖殿騎士團,抓住了最暴躁的塞塔集團各路大頭目並導致他們解體(《墨西哥往事1》有詳細介紹塞塔集團的故事),歷史巔峰時,古茲曼的錫那羅亞集團控制着墨西哥60%的領土,其它臣服黑幫占墨西哥領土的15%,控制的毒品交易佔全國的80%,短暫地成為加拉多之後另一個全墨西哥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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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所以使用短暫這個詞,是因為古茲曼巔峰階段也沒熬多久,現在人都在美國坐牢,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錫那羅亞集團除了自己生產部分毒品,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南美其他國家,墨西哥在全球毒品鏈最重要的角色是一名分銷商,也是一名山大王—反正老子離美國近,你們的貨想從我這過,都得交過路費。 

我手頭只能查到2014年的數據,在那時,90%的可卡因、海洛因都是哥倫比亞、玻利維亞、秘魯三國生產的,像可卡因在原產地秘魯時,只要2000美元一公斤,到墨西哥時,漲到一萬美元一公斤,再被墨西哥毒販搞到美國,批發價就達到3萬美元一公斤,零售時是以克來賣的,差不多變成了10萬美元一公斤,各個產業鏈的人都在賺美國癮君子的錢,墨西哥販毒集團每年能從美國賺到的收入,約佔全國GDP的5%-8%,解決了大量就業問題,成為墨西哥重要的經濟支柱。 

發展到這種地步,除了社會主義中國,估計沒哪個政府捨得下手將產業鏈連根拔掉。 

這些毒販賺了錢以後,會給平民發福利,修橋鋪路蓋學校,還保障平民的醫療,2020年疫情期間,錫那羅亞和CJNG兩大巨頭還爭先恐後給平民食物及口罩。 

不過,在這裡必須提醒大家,毒販的本質還是販毒,毒品所過之處,一定會帶來大量的仇殺、偷盜、賣淫、搶劫,弄得整個社會雞飛狗跳,很多人看到毒販做了點好事就心存感激,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心理反應,毒販管理底層民眾,本質上是為了更好地販毒,而不是真的為了公共利益,就好像一個渣男偶爾給女生送個包,不代表他要對女生終生負責,而只是希望釣着女生,能多佔一天便宜,就多佔一天便宜。真正能對人民負責到底的只有合法的政府,但墨西哥政府比渣男還渣男,大家只好選擇信任黑幫,反正跟誰都這樣,還不如選個能馬上給包的。 

矮子對他周邊的人民群眾也挺好的,至少在他逃命時是這樣的。 

據DEA探員吉爾.岡薩雷斯(Gil Gonzalez)透露,古茲曼在墨西哥有着遊俠佐羅式的名聲,墨西哥甚至有幾十首歌頌毒販的民謠,將他描繪成為民請命的大俠。 

古茲曼廣撒錢財的另一個原因,是他需要洗錢,為了將販毒賺來的錢洗乾淨,他買下了幾百家合法企業,包括餐館、足球場、鴕鳥農場、大型超市、醫院等,再通過這些設施對民眾施以恩惠,比如有些民眾病了要去醫院,古茲曼馬上調一架小型直升飛機將民眾送過去,普通人哪見過這種場面,這種事只要一大肆宣傳,盲目的民眾自然感激涕零。 

錫那羅亞前州長鬍安曾估計,該州62%的經濟與毒品交易有關,如果離開了毒販,該州只能窮得吃土。 

毒販與人民,自然打成一片。 

在美國嚴厲要求墨西哥政府抓捕古茲曼後,古茲曼就主要在馬德雷山區(Sierra Madre western ental)活動,他每天在十幾個牧場跑來跑去,身邊有300多名武裝人員保護,當地人都收了他好處,只要有官方任何人員進入該區域,百姓就會火急火燎給古茲曼通風報信,墨西哥國防部長加爾萬曾對奧巴馬情報總監說:每個人都知道古茲曼在哪裡,但他們就是抓不着。 

當然啦,墨西哥政府官員的話聽聽就行了,2019年,墨西哥前公共安全部部長盧納在達拉斯被抓,2020年,墨西哥前國防部長西恩富戈(2012-2018年在任)在洛杉磯被抓,倆人都被DEA查出一直在收古茲曼的賄賂,這些人都是在去美國度假時才被抓捕的,西恩富戈被抓後,墨西哥政府說趕緊放人,要不就把你們DEA所有人都從墨西哥趕出去。 

可見墨西哥政府和毒販從來都是穿同一條褲子的,不要對他們能剿滅毒販現象抱任何期望。 

加爾萬對奧巴馬情報總監說的那些話,就是忽悠美國人用的。 

只要沒有利益相關,古茲曼平時也不惹事,他經常帶着一堆人到處晃蕩,喜歡到各個餐廳找好吃的,有時候他會突然帶着一群人出現在錫那羅亞州的某個餐廳,他的手下會端着槍很有禮貌地叫餐廳所有人將手機交出來,等到古茲曼吃完飯,他會站起來說謝謝大家,打擾了,再叫手下把手機還給大家,離開前還會給餐廳所有人買單。 

如果有利益相關,那毒販的狠毒之氣馬上就表露出來,墨西哥的警察工資低(上篇文章說過他們大部分月薪是3500元人民幣),裝備差,也沒有偉大的理想追求,毒販給點錢就能收買,甚至他們自己都會上街敲詐勒索尋常百姓。

墨西哥似乎沒有能不被收買的政府官員,錫那羅亞州州長洛佩茲.瓦爾迪茲(Lopez Valdez)剛一上任,就帶着自己的保鏢一起去見古茲曼,見面聊了許多話題,州長跟手下們說大家不要跟古茲曼的勢力對抗,咱們去鎮壓他的競爭對手才是正經,不想這段對話被他保鏢錄了音,並放到了互聯網上揭露政府腐敗,瓦爾迪茲州長說錄音是被篡改過的,堅決不認。 

一個月後,這名保鏢被發現死在錫那羅亞州的一條公路旁邊,身首異處,腦袋被砍了下來。 

作為墨西哥頭號大毒梟,古茲曼除了派人去湖南找過劉招華,他跟另外一個中國人,也曾有過一段淵源,這哥們的名字,叫葉真理。 

葉真理 

葉真理1963年出生於上海,是個扎紮實實的上海銀,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去讀了華東政法大學夜校,1985年畢業後,在上海本地一家葯企跑業務。 

他過去的經歷是如此平凡,以致於中國的記者們去那家葯企打聽他的人生軌跡時,同事們都不太記得他這個人。 

27歲前的葉真理只是上海街頭一個普普通通的社畜,穿着一身廉價西裝拎着包在各個醫院門口遊盪,這時候就算打死他一截,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將來會成為中國當代史上最著名的毒梟,並和萬里之外的古茲曼、加拉多人生軌跡相匯合吧。 

1990年,葉真理的人生轉折點出現了,公司決定派他去墨西哥跑業務。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葉真理禿頂前

 1990年,加拉多在墨西哥的豪華監獄裏剛好住滿一年,開始被轉到另一所監獄,不能再使用手機控制自己的帝國,墨西哥毒販們將開始戰國時代。

 槍林彈雨中,葉真理孤身一人到達墨西哥,開拓海外市場,見人就點頭哈腰遞名片,業餘時間就給筆友寫信,那時候通信不發達,年輕人沒有交友軟件,筆友是當時頗流行的一種交友方式,葉真理主要跟墨西哥當地一華裔姑娘寫信,寫着寫着,把這姑娘泡到手,就在墨西哥結了婚。他堂客信天主教,婚後葉真理就隨身帶着一本《聖經》,大家看他留下的照片很多都拿着經書,就是這個原因。 

去墨西哥沒多久,葉真理就辭職了,開始在墨西哥做倒爺,折騰過外貿服裝,也倒賣過海關沒收的商品,但是一直沒有賺到大錢,他怎麼跟墨西哥毒販們搭上線的一直沒人知道,應該是1990-1994年發生的事,葉真理自己也沒說過,但是從1995年開始,葉真理在港口的設施就開始大量進口中國醫藥品,轉手賣給毒販做原材料,應該是從這時開始,葉真理拿到了和毒販合作的第一桶金。 

1997年,葉真理在墨西哥成立了一家叫「墨西哥聯合醫藥藥品有限公司」,名頭震天響,其實就是家皮包公司,註冊地址像是貧民窟一間破破爛爛的房子。 

這家公司主要假裝製造感冒藥,從中國和印度大量進口含有偽麻黃鹼的原料和成品葯運回墨西哥,給毒販們製作冰毒提供原材料。 

那時要製作冰毒必須要有偽麻黃鹼,毒販們在墨西哥搞不到貨源,中國和印度當時並不知道這玩意能造冰毒,所以監管不嚴,劉招華髮明的方法就是沒有麻黃鹼也能造冰毒,因此墨西哥毒販們才急紅了眼。 

葉真理自己不制毒,只提供原材料,他明白自己一個外來人口,要是制毒去搶人家生意,估計會被「做湯人」化得渣渣都不剩。順便說一句,前文中提到的那個「做湯人」洛佩斯,後來背叛了阿雷亞諾家族,投靠了古茲曼,企業裏面靠技術吃飯的,工作都比較穩定,老闆輕易不捨得裁掉,因此跟了古茲曼很多年,現在被捕引渡到了美國,我估計葉真理可能見過洛佩茲。 

對於墨西哥黑幫和政府的手段,上海人葉真理心裏頭還是有點逼數的。 

從1995年開始算起,葉真理一共在北美製造過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冰毒原料,光是2005到2006年,就從中國進口了超過96噸原料,並把它們全部製成了偽麻黃鹼,最大的一批貨高達19噸麻黃鹼,貨品從上海出發到香港,再經美國長灘,最終到達墨西哥卡德納斯港,報關時他說這些化學藥品是用來製造感冒藥的,但是這些原料最後都沒有成品出貨記錄。 

我印象中有幾年時間,在中國買感冒藥是要用身份證的,應該就是全中國的感冒藥被葉真理掃了一遍,引起了我方警覺。 

葉真理當時進口麻黃素的成本是290美元每公斤,按墨西哥的制毒水平,要是他將原料都製成90%純度冰毒的話,每天能賺1400萬美元,當然實際不可能是這個數,上下游都是要恰飯的。 

毒販賺到錢,下一步當然是洗錢啦,於是葉真理常跑拉斯維加斯賭錢,每次下注15萬美元起步,從1997年到2006年,葉真理在金沙集團一共輸掉了1.26億美元。 

不過懂行的人都知道,在賭場輸錢是最好的洗錢方式之一,為了追查這筆錢,美國IRS還請金沙集團的人過來喝過好幾次茶,又退回來4700萬美元。 

因為葉真理的加入,墨西哥當時形成了三條全世界最重要的,通往美國的毒品鏈條。 

一條是南美,秘魯、玻利維亞這些國家,主產可卡因,經墨西哥流入美國;一條是金三角,主產海洛因,也經墨西哥流入美國;第三條是葉真理這條線,到中國和印度找到麻黃鹼,墨西哥再製成冰毒,順便再種點大麻,一起流入美國。 

全世界人民辛辛苦苦,將可卡因、海洛因、冰毒、大麻,萬里迢迢源源不斷供應美利堅,都是為了保證美國人民吸得爽、吸得嗨。 

大家都不容易啊。 

2002年葉真理加入墨西哥籍,墨西哥總統親自給他授權,他還投資當地媒體,當選榮譽參議員,說政府官員不知道他在販毒,打死我也不信。 

2006年時,葉真理和墨西哥政府之間突然產生了裂痕(具體原因不明,應該是利益糾紛),墨西哥政府將他妻子、男性親屬、以及其工廠華人全部逮捕,並搜查了他家,查出2億美元現金。 

2億美元現金,相當於當年全墨西哥收繳的毒資的50%。 

葉真理逃到了美國,為了和美國政府交換利益,向美國警方提供了眾多毒販的信息,美國隨後在全美38座城市,逮捕了300多名墨西哥販毒集團成員,使在美黑幫「法米利亞」集團遭到重創。 

在墨西哥調查葉真理案子的兩名警官也突然神秘死亡。 

但美方並沒有按承諾的保護葉真理,而是把他留在美國,讓他一點一點吐出關於墨西哥毒販集團的內幕,直到2016年,奧巴馬政府在他那實在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才把他移送給墨西哥。 

2016年10月18日,已經半禿的上海男人葉真理,由美國法警押送到墨西哥,一直到這篇文章發稿時,葉真理的審判還沒有進行。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葉真理禿頂後,男人真不能禿

 墨西哥檢察院對葉真理提出了12項指控,但其中最重要的制毒、販毒可能不成立。 

對,你沒看錯,可能不成立。 

因為案子拖得太久,起訴葉真理的證據都找不到了,收繳的2.07億美元也花掉了,被墨西哥政府拿去建辦公樓和購買警用設備,他的廠房變成了警方指揮中心,當年抓捕葉真理的警察,一部分已經在沒完沒了的毒販火拚中遇害,一部分乾脆去做了毒販,都找不到證人了。 

忙忙碌碌十幾年,墨西哥政府只能以商業罪名起訴他了,販毒和制毒這兩項罪名居然無法成立。 

這真是一個魔幻的世界。 

葉真理在墨西哥時,主要將原材料賣給矮子和塞塔集團,矮子這邊和他對接生意、常來常往的,是加拉多的侄女「太平洋女王」阿維拉,葉真理被移交至墨西哥這一年,阿維拉都坐牢出來了。 

阿維拉出生於1970年代,在毒梟家族裡長大,每天放學回家聽到的都是「最近賣了幾斤可卡因?」「最近殺了幾個人?」這種狂躁對話,雖然也學習鋼琴和舞蹈,但生來就有彪悍的毒販基因,她13時就目睹了第一次槍戰,15歲開始,每個月家裡給她十萬美元零花錢,17歲去大學學了三年的新聞管理專業,曾想好好做一個新聞人,藉著家裡的人脈採訪過大量毒梟,但是家族事業需要有人繼承,大學畢業後還是乖乖去做了一名毒販,輪到別人來採訪她。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18歲時的太平洋女王

 阿維拉喜歡飆車,愛騎馬,是一名神槍手,21歲就跟大毒梟天空之王阿馬多談戀愛,出去遊玩時,她會隨身帶着一個行李箱,裏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100美元鈔票。 

因為組建了一支船隊專門走私可卡因到美國,每艘船能放10噸毒品,她才獲得了「太平洋女王」的稱號。 

阿維拉的好運氣從2002年消失,那年她兒子被人綁架,被勒索了500萬美元,其後墨西哥這邊有個傻叉樂隊想討好阿維拉,編了一首rap流行樂歌頌她,結果這首歌莫名其妙紅了,搞得阿維拉暴露在公眾視野之下,墨西哥政府只好放下臉面,下達了通緝令,阿維拉一邊逃命一邊不停地換男朋友,但還是在2007年9月27日被捕,之後就進了監獄。 

墨西哥這邊的監獄搞笑至極,可以討價還價的那種,阿維拉在納亞里特的el rincon監獄裏有三個女僕伺候她,每天單獨給她提供食物、煙、酒,她在獄中接受採訪時,記者見到她連囚衣都不穿,踏着四英寸的高跟鞋,戴着珠寶,穿着訂製時裝,監獄警衛對她畢恭畢敬。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30歲時的太平洋女王

 2015年2月阿維拉獲釋,至少明面上她已經不再經營毒品生意,她在墨西哥混亂的黑幫火拚中,失去了兩任丈夫,無數個小男友,親弟弟被折磨至死,兒子被綁架,她現在只想和律師爭取回坐牢前的15套房子、30輛跑車,做一個安靜的退休毒販。 

墨西哥記者說,在電視上看到葉真理被押解回墨西哥時,她正在吃東西,見到老熟人,全身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低下頭繼續就餐。 

五月 

古茲曼最後栽在了黑莓手機手裡。 

我們在《ISIS傳》里提到過,本.拉登和ISIS管理政權只相信自建的快遞系統,因為一用電話就死定了,但墨西哥黑幫不能這麼干,毒販系統的管理必須高效直接,扁平化、直達基層,否則毒販網絡直接拉垮,古茲曼不得不使用現代通訊設備。 

古茲曼使用黑莓手機是非常小心的,如果某人想聯繫古茲曼,得先通過b.b.m將信息發送給古茲曼的副手,而他的副手為防止被發現,不會使用私人wifi和4G網絡,會一天到晚泡在星巴克或者其他有公共wifi的地方(那些在星巴克一待就是一天的人要小心了),副手收到信息後,再把信息轉錄到ipad上,用ipad發送給下一個中間人,這位中間人也只使用公共wifi,再次轉錄到自己的黑莓手機上,最後才轉發給古茲曼。 

這種從一個公共wifi到另一個公共wifi,中間還換兩次硬件的信息傳遞方式很難被追蹤。 

古茲曼如果要回複信息,還會這樣再導兩次手,小心到了極點。 

古茲曼只相信黑莓手機,討厭衛星電話,他覺得衛星電話都是美國公司製造的,很容易被執法官員破解,但黑莓手機是加拿大生產的,沒那麼容易被破解。 

這種擔心不無道理,我們寫過很多ISIS大佬、車臣大佬都是使用衛星電話後被發現,一枚導彈給炸成渣渣的。 

不過黑莓手機安全也是一種錯覺。 

通過研究下屬跟古茲曼的聯絡方式,DEA特別行動部門的分析師最終摸透了他們溝通的規律,最後專註於找到圍繞在古茲曼周圍的後勤輔助人員,通過一系列複雜的技術鎖定了通信目標。 

2012年,DEA就鎖定了古茲曼的黑莓手機,不僅可以監控他的通訊,還可以利用地理定位技術對他的信號進行三角定位。 

通過監控古茲曼的手機,DEA知道古茲曼害怕被人下毒,隨身帶着一個年輕的私人美女廚師,據說廚藝極高超,DEA探員們都想嘗一嘗她做的菜,這位私人廚師要隨時隨地做飯給他吃,古茲曼吃飯前,還必須讓下屬先嘗過,下屬沒有口吐白沫才敢吃。 

古茲曼也很少在一個地方逗留兩個晚上以上,連他的貼身侍衛和私人助理納里茲也不知道他會突然去哪裡,但他每晚一定要叫美女陪伴,還大量服用偉哥,把偉哥當糖吃。 

有意思的是,據DEA統計,古茲曼大部分通訊內容居然不是在管理毒品帝國,而是每天花很大精力安撫幾位前妻和十幾個女朋友們。 

果然談戀愛比販毒還難。 

2014年,墨西哥當局根據DEA對他黑莓手機的定位,海軍陸戰隊突襲了古茲曼在海邊的一棟豪宅,古茲曼從後院奪門而出,混進了人群跑掉了,這時古茲曼懷疑黑莓手機有問題,將手機交給一個手下,自己坐私人飛機逃到了馬德雷山脈。 

讓古茲曼逃掉後,海軍陸戰隊調頭就去找他的親信禿鷹,想從這裡找到線索,2月20日,禿鷹用黑莓手機發了一條短訊,被迅速定位是在港口城市馬薩特蘭的米拉瑪酒店,海軍陸戰隊飛速趕到酒店,在401房間抓到了只穿着內褲的古茲曼。 

古茲曼入獄後,2015年7月通過挖地道完成了第二次越獄,中間還抽空接受了好萊塢影星西恩.潘的採訪,態度一度十分囂張。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西恩.潘採訪矮子

 有了手機定位這個法寶,墨西哥政府僅在半年後又通過老辦法,先定位到了他身邊的親信,於2016年1月順藤摸瓜,再次逮捕了古茲曼,並於2017年將其引渡到了美國,2019年7月17日,古茲曼在美國被判終身監禁,罰金126億美元。 

古茲曼的一生,就此落下帷幕。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不過錫那羅亞集團並沒有隨着古茲曼的入獄而被毀滅。 

我們在講述加拉多的故事時,曾說過他將太平洋海岸分封給了古茲曼和贊巴達(Zambada)兩個人,這個贊巴達外號叫「五月」,名氣沒有古茲曼大,但也是錫那羅亞另一個重要話事人,現在錫那羅亞集團主要由古茲曼的兒子和五月共同管理。 

但實際上,錫那羅亞幾十年來真正的控制人,可能是現年72歲的五月,而不是古茲曼。 

五月是墨西哥販毒歷史上最為低調、沉穩的一代毒梟,發生大事時幾乎看不到他出鏡,但他是墨西哥近五十年來唯一倖存的毒梟,墨西哥著名記者埃爾南德斯認為五月才是真正的毒梟之王,天空之王阿馬多對他言聽計從,其他毒梟也從不敢惹五月。 

阿馬多後來因肥胖死於抽脂手術後,繼承他位置的維森特直接稱他為教父,據傳矮子古茲曼不過是台前人物,五月有權對古茲曼發號施令,古茲曼要做出重大決定時,也必須五月點頭才可以,與哪個黑幫開戰或者談和,都是五月在暗中操控。 

五月1948年生於錫那羅亞的庫利亞坎,身高1.8米,年輕時十分貧窮,只能靠在庫利亞坎附近的糖廠洗卡車輪胎養家糊口,他姐當時嫁給了一個叫安東尼奧的古巴人,這個古巴人來路十分兇悍,原先是一名古巴警察,後來移民到美國邁阿密,靠賣海洛因生活,胸懷大志想成為邁阿密一代大毒梟,在遭到美國警察重鎚後,又移民到了墨西哥,在這認識了五月的姐姐,並成為五月的姐夫。 

1970年代,安東尼奧在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打下了自己的地盤,五月就去幫姐夫忙活洛杉磯的生意,他主要負責打通從洛杉磯到蒂華納這條毒品物流線,為姐夫提供安全的販毒路線。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年輕時的五月

 1977年,五月的姐夫入獄,其勢力都劃歸到五月名下,美國的警察才首次注意到有這個人。 

五月後來搬到了蒂華納,跟阿雷利亞諾兄弟合夥販毒,但是後來分贓不均,阿雷利亞諾兄弟威脅說要砍他兒子,五月寡不敵眾,帶着手下回到錫那羅亞的庫利亞坎。 

在錫那羅亞,五月重整旗鼓,歸順了教父加拉多,被加拉多賜封領土,成為錫那羅亞集團幕後大佬。 

到1998年,低調的五月勢力發展到和總統談笑風生的地步,他跟總統簽定一系列協議,使其至今免於被抓捕,靜悄悄發展了大量合法的生意,他兒子說父親曾送他去總統的松林別墅(Los Pinos)一起吃早餐,全墨西哥沒有任何毒販能有這麼高的榮譽。 

就連CJNG的老闆塞萬提斯也很尊敬五月,2016年塞萬提斯趁矮子入獄,綁架了他的幾個兒子,五月親自出面調解,塞萬提斯不傷他們分毫,釋放了他們,十分給面子。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中間持槍者是塞萬提斯,墨西哥那邊都找不到他最近的照片,這是十幾年前的

 塞萬提斯的故事我們過去已經介紹過了,他向五月學習,日常十分低調,網絡上最新的照片都是十幾年前的,外界沒有人知道他現在長什麼樣子,2020年他主要忙着在自己隱居的地方蓋了一座高級醫院,還天天跟1999年出生的小女友「粉紅骷髏」膩在一起,不過他這個小女友做事太出格,在槍殺了13個警察後遭到墨西哥政府軍報復,頸後中槍而亡。 

墨西哥往事2:一個國家的悲劇

粉紅骷髏被政府軍擊中後頸身亡 

五月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他現在患有嚴重的糖尿病,隨時可能病發去世,據DEA前國際處總監Mike Vigil透露,五月現在跟六個太太、十五個孫子躲藏在錫那羅亞的山區里,雖然他錢多得花不完,但不會到非安全區活動,每個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每個人都在等待着老教父殞落。 

墨西哥新一代毒販教父的位置,一定在矮子31歲的兒子奧維迪奧和CJNG深居簡出的大佬塞萬提斯之間產生。 

墨西哥毒販圈新的輪迴,已經開始了。 

一個國家的悲劇 

最後我們要談一談,墨西哥這個國家,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們在《墨西哥往事1》里提到了墨西哥衰敗的外因,今天這篇,我們想談談墨西哥衰敗的內因。 

過去的墨西哥,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墨西哥曾經很有希望,成為一個富裕發達的國家。 

直到1972年他們在塔巴斯科州和坎佩切灣發現了大油田,預計坎佩切灣就有2000億桶石油,剛好197310月第四次中東戰爭暴發,歐佩克發佈石油禁運,油價暴漲,墨西哥政府以為國家從此可以躺賺,便放棄了工業化的努力。 

從此成為墨西哥經濟的轉折點。 

墨西哥沒有捲入二戰,從1940-1980年每年GDP發展達到6%,一度自稱進入了中等發達國家,有了石油後,國家經濟如虎添翼,1981年光石油就賺了130億美元,不料中東恢復銷售石油後,石油價格暴跌,前期政府預估太過美好,向美國借巨債發展,猛搞核電站、石化廠、港口等大基建,1982年外債高達810億美元,美聯儲此時落井下石,提高利率,墨西哥每年外債利息猛增80億美元,加上1985年墨西哥城大地震,一時雪上加霜,政府沒錢了,老百姓也沒工作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剛好美國這邊對毒品的需求暴漲,哥倫比亞的毒梟們逐漸走向衰落,三條毒品鏈不由自主都向墨西哥匯合。 

還不起美國外債的墨西哥政府,聽從了美國經濟學家的建議,將手裡頭600多家國營企業全部私有化,鐵路、航空、電信、銀行、鋼鐵等大型國企全部低價售出,被美國及其他國家的資本家買走,墨西哥一時出現了近百萬下崗工人,出現了嚴重的貧富差距。 

這時候就是加拉多一統天下的時期,政府和毒販一合計,反正毒品是賣給美國人,又不是我們墨西哥人遭罪,就更依賴毒品經濟了。 

1993年北美貿易協議簽定,按美國的要求,墨西哥廢除了土地公有,農民的土地可以私有買賣,農作物價格管制被廢除,農業補貼撤銷,那時候中國學者溫鐵軍跑去墨西哥做農業調查,發現墨西哥農民們完全玩不過美國農產品,都賤賣土地加入黑幫,一時被墨西哥政府的騷操作震驚了。 

中國也是從那時開始,對西方的「自由經濟體系」充滿了戒心,為了不讓中國農民也陷入相同的苦難,我們在跟西方國家進行貿易時,都會附加嚴格的條件,不讓他們輕易摧毀我們的農業、賤買我們的工業。 

墨西哥毒品的發展,其實是政府、毒梟、美國CIA三者齊力的結果,大毒梟一直是政府的好朋友,是政府解決社會就業、賺取外匯、順便撈點油水的戰略合作夥伴。 

開始的時候,政府還能輕易控制毒梟,但是加拉多倒台後,事情逐漸不受控制,毒梟們野蠻生長,相互仇殺,直到現在發展成了火力強過政府軍的軍閥。 

但毒梟並不想接管政府職能,如果真的成為政府,是要對人民負責的,那就業、福利、收稅各種破事毒梟們可吃不消,所以政府和毒梟在墨西哥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只要不打擾我販毒,我也不把事情做得太過份。 

做一個安靜的渣男多好,憑什麼要負責任一輩子? 

墨西哥本來有一條正常的光明之路,只要按照1940-1980這四十年的發展路線堅持工業化,他們本可以成為一個富強的國家,但是他們沒有禁受住石油的誘惑,一時賺快錢沖昏了頭腦,舉債發展,國家陷入財政危機後,又輕易聽取了自由經濟那一套,掉入了國際資本的陷阱,才弄得今天民不聊生的樣子。 

很多墨西哥人最終走上毒販的行當,只是求一門活路而已。 

西恩.潘採訪古茲曼時,古茲曼曾說:如果我能找到一份正經工作,我也不想去販毒。 

發展國家的道路,只有艱苦的工業化才是正常的,誰想靠賣資源發財,最後都會受到資源的詛咒。 

結局 

古茲曼這輩子再也逃不出美國看守森嚴的監獄。 

加拉多註定老死在墨西哥的牢房裡。 

葉真理的案子到現在還沒判。 

塞萬提斯繼續隱姓埋名,低調做人,靜靜等待登基。 

太平洋女王阿維拉每天在忙着打官司。 

五月在山區里靜靜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美國DEA的探員們聊天時,總是會帶着敬意,有意無意說起奇奇。 

而每到每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蒂華納紅燈區街頭的站街女們,總有幾個完不成KPI的人,還是會被塞塔集團的劊子手拎出來,押到後山上去砍頭。 

臨死前她們會拖下鞋,鞋尖朝着家鄉的方向,默默凝視着蒂華納城,臉上沒有悲喜。 

彷彿這個國家,已經失去了,對疼痛基本的感知。  

本文資料大多來自 加拉多獄中回憶錄、墨西哥著名記者埃爾南德斯書籍、DEA工作人員口述、紀錄片、本人對墨西哥華人採訪等,寫作時間花了約12天,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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